卫子夫端着茶盏的手,指节猛然收紧,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痛。

但她感觉不到。

一股彻骨的寒气,从四肢百骸倒灌而入,让她瞬间回到了前世巫蛊之祸,卫氏满门倾颓的那个血色黄昏。

她知道,李妍的刀,终于递出来了。

这把刀,看似砍向她这个皇后,实则是砍向龙椅上那个男人最多疑、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逆鳞——吕氏之祸。

“咔!”

一声脆响,却不是棋子落盘。

是刘彻手中的那枚黑玉棋子,竟被他生生捏碎。

碎玉的锋利棱角深深嵌入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一滴,一滴,砸在汉白玉的棋盘上,宛如绽开的血梅。

他却浑然不觉。

一片死寂。

太液池畔,风停了,鸟噤声了,连流水的潺潺都仿佛被冻结。

刘彻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对她写满温情的眼眸里,此刻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只余下无底的审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投向了歌声的来源。

花丛后的秋千架上,昭阳殿的李夫人正被长信殿的王夫人推着,笑得花枝乱颤。

年幼的二皇子刘闳被乳母抱着,在一旁肆无忌惮地嬉戏。

周围还围着几个新晋的姬妾,随声附和。

当她们终于察觉到这边的死寂,回头看见天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所有的笑声都像被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扑通!”

李妍从秋千上滚落,连同王桑等人,屁滚尿流地跪了一地。

“陛下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李妍伏在地上,香肩不住颤抖,声音柔弱似水,凄楚动人。

“陛下,臣妾……臣妾是听宫人说,这首童谣已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都在赞颂皇后娘娘贤德,卫氏一门是国之栋梁……”

“臣妾觉得新奇,又替皇后娘娘高兴,这才……这才学的,绝无半点不敬之心啊!”

好一个“传遍长安”。

好一个“赞颂贤德”。

卫子夫在心里冷笑,这把刀递得又毒又巧。

果然,旁边那个王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补刀了。

王桑被吓破了胆,急于撇清干系,扯着嗓子大声道:“是啊陛下!百姓都说,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大将军战无不胜,就连臣妾叔父也受过大将军千金之恩,我们卫家……我们卫家是汉室的支柱!”

我们卫家。

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君臣信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