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恩赐。

这是一个陷阱。

帝王布下的,最温柔,也最致命的陷阱。

承认?

就是坐实“外戚干政,强夺公主”的弥天大罪。

眼下阿姊与陛下关系微妙,王夫人携子得宠,任何一点错处,都足以让整个卫氏,万劫不复!

“你若往前一步,卫家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曾经阿姊冷静的话语,像一把冰刃,捅进他的心脏。

想。

他怎么会不想。

他想了半辈子。

从他还是那个在马厩里任人打骂的卑贱骑奴起。

那个一身红衣,骄傲如烈阳的女子,就是他黑暗的生命里,唯一的光。

他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封侯拜将,饮血沙场,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吗?

可现在。

他不能。

他身后,是他的阿姊。

是年满七岁,却迟迟未被册立为太子的皇长子刘据。

是卫氏一族,数百口人的性命与荣辱。

他的嘴唇翕动,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那个“想”字,就在喉咙口,灼烧着他,几乎要冲破一切。

却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吞了回去。

那双在万军阵前都未曾有过丝毫畏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望的挣扎。

最终,他放弃了。

他选择了沉默。

他将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咚!”

额头与冰冷的金砖,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一缕鲜血,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滑落。

这,就是他的回答。

刘彻静静地看着他伏在地上的背影,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彻底消散。

他以为卫青会不一样。

他以为这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男人,会有焚尽一切的血性。

但他终究,还是一个被家族利益牢牢绑架的……合格的“外戚”。

他要的是一把只忠于他的刀,而不是一个被家族捆绑的卫青。

小主,

真无趣。

“退下吧。”

刘彻的声音里,只剩下纯粹的帝王漠然。

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回御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聊的消遣。

卫青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撑着地面,身形晃了晃,才踉跄着站起,一步一步,退出了宣室殿。

殿外的夜风,冰冷刺骨。

他抬头。

一轮残月,高悬天际,那清冷的光,像极了那个女人决绝的眼神。

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

平阳长公主府。

消息,比风还快。

当侍女用最低微的声音,复述完宣室殿内发生的一切,说到最后那个血淋淋的磕头时。

刘莘笑了。

她正拿着一把金剪,修剪着窗前一盆名贵的墨兰。

她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娇嫩的花瓣上,溅起破碎的水花。

那颗刚刚因为他的痛苦而刺痛,因为他的失态而生出一丝动摇的心。

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