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平阳公主府。

满堂融融的喜气,被庭院中那个孤绝的身影,瞬间冻结。

他来了。

刘彻。

没有仪仗,没有通传,仿佛只是一个踏雪而来的寻常访客。

一袭玄色锦袍,肩上落满了细碎的残雪,与他身后那片茫茫的白,一同构成了一幅肃杀的画卷。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郭舍人,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

府内所有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

“臣等,参见陛下。”

平阳公主率先反应过来,领着众人俯身跪倒,满院寂静,只余风声。

卫子夫跪在人群的最末端。

她垂着头,弓着背,将自己缩成最不起眼的一团,仿佛能融进脚下冰冷的雪地里。

刘彻的目光,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精准无比地越过所有人,烫在了她的身上。

他没有让任何人起身。

沉默,是帝王最锋利的刀。

风卷起他肩上的雪,也卷起了他声音里的沙哑。

“皇姊。”他终于开口。

“朕听说,你府上有位歌姬,死而复生。”

平阳公主的心,沉到了谷底。

刘彻没有看她,依旧死死盯着人群末尾的那团影子。

“朕还听说,她从断魂崖爬了回来,却摔坏了脑子,忘了过去。”

他抬起脚,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一步一步,走向人群的尽头,最终,停在了卫子夫的面前。

巨大的阴影,将她彻底笼罩。

“卫、子、夫。”

三个字,像是从齿缝间一个一个,带着血腥味挤出来的。

卫子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袖中的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

刘彻笑了。

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冰雪般的寒意。

“韩嫣,推你下崖的罪魁,朕已削其官爵,囚于府中。”

他说得很慢,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馆陶,要你尸骨无存的主谋,朕已禁其足。”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一道最后通牒,也像一份不容拒绝的赏赐。

“朕,替你报了仇。”

他要她撕下伪装,他要她跪地谢恩,他要她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让他辗转反侧的女人。

平阳公主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卫青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起,若非理智尚存,几乎要暴起伤人。

死寂之中。

卫子夫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感激,更没有受宠若惊。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片能吞噬掉所有情绪的,死水般的平静。

“陛下。”

她的声音清晰而又冷静,像冰珠落入寒潭。

“您处置韩嫣,因他身为上大夫,以金丸戏弄百姓,言行无状,动摇民生。”

她停顿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喘息的空隙,也给了他一个反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