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悬梁寄旧冤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7134 字 3个月前

一缕若有若无的梅香顺着敞开的门飘进来时,佟湘玉正用美容仪敷着脸。

仪器发出的嗡嗡声里突然混进细碎的呜咽。

那香味很怪,像是把腊月的冷梅泡进了井水,清冽里裹着股化不开的湿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比白展堂藏在床底的汗巾子还提神,又比小贝偷藏的过期桂花糕多了层说不出的凄楚。

“额滴个神啊,这啥味道嘛。”佟湘玉一把扯掉美容仪,指尖还沾着精华液就往鼻尖扇。

指缝里漏出的香水瓶子“哐当”撞在桌角,“白展堂,你闻见没?再不来看看,额这新做的水蜜桃面膜都要变梅干菜面膜了!”

白展堂刚用智能剃须刀刮完胡子,正对着阿楚给的镜面屏顺发型。

闻言梗着脖子嗅了嗅,喉结滚了滚:“有点像小贝腌的梅子干,就是——”

他突然顿住,眼角的余光扫过门口,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镜面上,“哎?这位是……刚从画里走出来的?”

门口的女子穿着半旧的月白襦裙,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支银梅簪。

只是簪头的梅花缺了半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掉的。

她垂着头,鬓角的碎发遮住半张脸,露出来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咬着牙在忍什么疼。

双手交握在袖中,指节抵着小臂微微发颤,袖口磨出的毛边随着动作轻轻晃。

最显眼的是她裙摆,不知沾了什么深色污渍,像是被水浸过的墨迹,随着她轻颤的动作,竟像活物似的慢慢晕开,在青石板上洇出浅浅的痕。

“客官里边请?”李大嘴正端着刚出锅的馒头从后厨出来。

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活像刚在面缸里打了个滚,“咱这有刚蒸的开花馒头,就着小米粥——”

话没说完,那女子突然抬起头,李大嘴手里的托盘“哐当”掉在地上。

馒头滚了一地,有个还弹起来撞在他脚踝上,“娘哎!你这脸——比我上次见的活阎王画像还提神!”

女子的左半边脸白净如常,右半边却泛着青黑,像是被人用墨笔从眼角往下涂了半张脸。

连嘴唇都透着青紫色,像是刚啃了口没熟的李子。

她盯着滚到脚边的馒头,喉间发出细碎的抽气声,像是被馒头噎住,又像是在哭——那声音软乎乎的,倒比郭芙蓉练“排山倒海”时的破锣嗓子顺耳些。

“大嘴哥你咋咋呼呼的。”阿楚正趴在晏辰怀里看他手机上的菜谱,手指在“蒜蓉小龙虾”的图片上划来划去。

闻言探出头,伸手在晏辰下巴上捏了把,指甲尖蹭过他的胡茬,“吓我一跳,还以为郭芙蓉又要排山倒海砸碗了呢——话说回来,晏辰,你看这姐姐的裙子,是不是比我上次穿的汉服还仙?就是配色有点像你上次调坏的莫吉托,青一块白一块的。”

晏辰顺势在她手背上啄了口,舌尖卷走她刚沾的饼干渣。

指尖勾着她的发丝绕圈:“人家说不定是赶路累着了,你看那裙摆,怕是走了不少水路——说不定是从西湖断桥来的?那我可得提醒她,现在许仙都用智能手机约会了。”

他说着朝那女子扬了扬下巴,嘴角弯出个温和的弧度,“这位姑娘,要不要先坐会儿?我们这有热水,还有傻妞刚泡的柠檬片,补充VC哦——比你路上喝的露水有营养,还带点海南阳光的味道。”

傻妞正帮祝无双调试新的扫地机器人,那小家伙正围着桌子转圈圈,差点撞翻郭芙蓉的胭脂盒。

闻言抬头朝女子笑,眼睛弯成月牙:“是啊是啊,我这柠檬是阿楚带来的,说是从海南空运的,可新鲜了——切开的时候能闻到海风呢!”

她说着要起身,裙摆被扫地机器人勾了下。

铁蛋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她身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蹭过她的耳垂。

“傻妞小心,地上滑。”铁蛋眼尾扫过那女子,瞳孔微缩,像是扫描仪扫到了异常数据。

却故意压低声音,用气音对傻妞说,“这气场不对,我数据库里有匹配——梅女,《聊斋志异》里的,含冤而死的。不过别怕,她的怨气值没超过安全线,比上次那个抢小孩糖的恶婆婆低多了。”

傻妞眨眨眼,悄悄拽了拽铁蛋的衣角,指尖在他手背上画了个小爱心。

“那我们要不要启动防御模式?比如给她递个暖手宝?我看她好像有点冷。”

“先看看。”铁蛋朝她眨了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

“有我在,别说梅女,就是牡丹仙子来了,也得夸你比她好看。”

那女子这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但比燕小六吹的唢呐顺耳点。

“我找……找能帮我洗冤的人。”

她目光扫过众人,像在翻一本旧账簿。

最后落在正推眼镜的吕秀才身上,“听说这里有位先生,最懂道理——比我见过的所有账房先生都懂。”

吕秀才推眼镜的手一顿,干咳两声,指尖在桌面敲出“笃笃”的声,像是在酝酿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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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曾经曰过,‘见义不为,无勇也’。姑娘有冤,不妨说来听听。”

他朝郭芙蓉偏过头,声音突然软了八度,“芙妹,给这位姑娘倒杯茶——要你上次说的那个‘回甘’的,别拿你泡的胖大海,苦得能把冤魂都吓跑。”

郭芙蓉正拿着手机刷抖音,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突然“嗷”一声笑出来。

闻言把手机塞给祝无双,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无双,帮我看下那个做菜视频,看到放辣椒的地方记得暂停——我去倒水。”

她转身时撞了下吕秀才的胳膊,肩膀故意蹭了蹭他的后背,“酸秀才,就你懂——等会儿我泡杯黄连水给你,让你尝尝‘有冤报冤’的味道。”

“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吕青柠戴着防辐射眼镜,手里捧着平板看《番茄免费小说》,屏幕上正显示着“第三章 冤魂夜访”。

她这时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浸了水的黑葡萄:“我叫吕青柠,我姐姐叫吕青橙,我弟弟……哦我没有弟弟,但我有个表哥叫白敬琪,他刚才还在偷看我姐姐呢!”

白敬琪正躲在楼梯口转左轮,闻言手一抖,玩具枪“啪”地掉在台阶上。

脸“腾”地红了,像被夕阳烧过的云彩,“吕青柠你胡说什么!我那是在看……看你姐姐手里的弹弓有没有上石子!”

吕青橙从他身后探出头,手里的弹弓“啪”地打在他胳膊上,却没用力。

“别装了,你刚才眼珠子都快粘我身上了——像我娘炖肉时粘在锅沿上的花椒。”

女子的目光在他们打闹的身影上顿了顿,像是被烫了下,又很快移开,落在吕青柠的平板上。

声音稍缓:“我叫梅女。”

她顿了顿,补充道,“梅花的梅,女子的女——不是发霉的霉。”

“梅女姐姐。”白敬琪捡起枪,故作镇定地转了个圈,枪身在阳光下闪了下。

“你是不是遇到坏人了?要是有人欺负你,我这枪可厉害了,虽然没装子弹,但吓唬人够用——上次吓退过三只抢粮食的麻雀。”

吕青橙从他身后探出头,手里攥着个弹弓,橡皮筋被拉得“嗡嗡”响。

“别听他吹牛,他上次见了只老鼠都吓得躲我身后——还说那老鼠长了獠牙,其实就是只普通的家鼠。”

她说着朝梅女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梅女姐姐,你要是需要帮忙打架,我‘惊涛骇浪掌’可厉害了——能把李大嘴刚蒸的馒头拍扁,比他自己用擀面杖压得还平。”

梅女看着他们,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只扯出个更显凄苦的表情,眼角的青黑淡了点。

“我被人诬陷偷了当铺老板的银子,他逼我认账,我没偷,就……”

她顿了顿,喉间发出哽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就上吊了——在当铺后院的老槐树上,那天的月亮很圆,像我娘给我做的桂花糕。”

“我去!还有这种事?”燕小六“噌”地拔出刀,刀鞘在地上拖出“哗啦”的响,在门槛上磕出个小豁口。

“这当铺老板在哪?我去抓他!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不是,我这就去拿捕快腰牌!要是他敢不认账,我就把他带回衙门,让他听我吹三个时辰唢呐!”

邢捕头伸手把他的刀按回去,刀背“哐”地撞在他自己腿上。

“小六你急啥,没证据咋抓人?这影响仕途你知道不?”

他转向梅女,清了清嗓子,把腰板挺得笔直,像根刚泡发的海参,“这位姑娘,你说的当铺老板,叫啥名字?住哪?有没有人证?——最好能有账本、书信啥的,越详细越好,我这笔录本空了三页了,正愁没地方写字。”

梅女摇摇头,青黑的半张脸上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是在流泪,却没顺着脸颊往下淌,反而在皮肤表面凝成小水珠,像清晨的露水。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死了快十年了,魂魄一直被拴在那间当铺,像被线牵着的风筝。”

她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的衣襟微微起伏,“昨天突然能走动了,就顺着有人说的‘同福客栈能断冤’找来的——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这里有能帮我的人,还说有会飞的人,有能看见远处的小匣子。”

“哇哦,鬼魂还能刷到攻略?”阿楚突然坐直身子,伸手戳了戳晏辰的腰,指尖在他腰侧画了个圈。

“晏辰你看,这比我们刷小红书还方便——连冤魂都有导航了,还是声控的。”

晏辰握住她作乱的手,在她掌心挠了挠,惹得她痒得缩了缩。

“说不定是哪个热心网友托梦告诉她的——比如上次那个被我们帮过的老奶奶,在梦里给她指了路。”

他咬了咬她的耳垂,热气吹得她耳尖发红,“不过说真的,她这造型挺适合万圣节的,就是缺个南瓜灯——回头让大嘴用胡萝卜雕一个,既环保又应景。”

阿楚被他呵得耳朵发痒,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的颈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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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别对着我耳朵吹——痒死了,再吹我就把你藏在枕头底下的巧克力全吃掉,连糖纸都不给你留。”

她突然抬头朝梅女笑,眼睛弯成月牙,“梅女姐姐,你别担心,我们这有高科技,铁蛋能上天入地,比孙悟空的筋斗云还靠谱,让他帮你找找那当铺老板,分分钟的事——比你去城隍庙烧香还快。”

铁蛋立刻挺胸,胸前的徽章闪了下光——那是傻妞给他别上的小太阳徽章。

“没问题,只要他还在这方圆百里,我用热成像一扫就着——比李大嘴闻见肉香还灵。”

他说着朝傻妞眨了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阴影,“傻妞,等下我们飞一圈?就当约会了——顺便看看有没有晚霞,上次你说想看夕阳落在屋顶上的样子。”

傻妞脸微红,指尖绞着裙摆,声音像浸了蜜。

“好啊——不过得先给梅女姐姐拿件披风,我看她好像有点冷。”

“等等。”吕青柠突然放下平板,推了推防辐射眼镜,镜片反射出窗外的云影。

“真相只有一个。梅女姐姐,你说你被诬陷偷银子,那银子有多少?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刻字?或者包银子的红布有没有特殊记号?比如绣了花?”

梅女想了想,指尖在空气中虚虚画了个圈。

“是五十两银子,用红布包着,那红布是我见过的最艳的红,像……像过年时贴的春联。”

“放在老板的账房抽屉里,抽屉上有个铜锁,那天我去送绣品时,锁是开着的——像在等我进去似的。”

“红布包着?”佟湘玉突然插话,陕西口音拖得长长的,像扯不断的棉线。

“额前几天听邢捕头说,城西的王记当铺老板,前阵子被人偷了五十两银子,也是红布包着的——那老王头还说,那红布是他老伴绣的,边角有个小梅花记号。”

邢捕头一拍大腿,震得桌子上的茶杯“叮”地跳了下。

“对!那王老板还来报案了,说银子是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比他老伴走的时候还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燕小六接话,手又按在了刀柄上,指节泛白。

“我去查了,没查到线索,那王老板还说,说不定是撞了邪了——非让我给他画个符,我哪会画那玩意儿?就给了他张我二舅姥爷写的‘平安’二字,他还当真贴门上了。”

梅女的身子突然晃了晃,青黑的半张脸上水珠更密了,像被雨打湿的纸。

“王老板……就是当年逼死我的人。”

她的声音发颤,像风中的残烛,“他的账房抽屉,就是我送绣品那天开着的——现在想来,是有人故意等着我。”

“这么说,他现在也被偷了?”郭芙蓉端着茶杯过来,杯底在桌面蹭出“沙沙”的声。

她把杯子放在梅女面前,杯沿冒着热气,“这叫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不过偷东西确实不对,等抓到小偷,我让他尝尝‘排山倒海’的厉害,保证他下次见了红布就哆嗦。”

“芙妹这话说得在理。”吕秀才点点头,指尖在桌面上写着“冤”字。

“不过偷银子终究是不对的,我们得先弄清楚,偷王老板银子的是谁,还有,当年梅姑娘的冤屈,也得弄明白——子曾经曰过,‘必也正名乎’,名字要正,冤屈更要正。”

阿楚突然拍了下手,从晏辰怀里跳起来,裙摆扫过他的膝盖,带起一阵香风。

她走到梅女面前,蹲下身仰视着她,像只好奇的小猫:“梅女姐姐,你能回忆起当年的细节不?比如那天谁见过你去账房,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比如翻东西的声音?或者有人咳嗽?”

她突然想起什么,朝晏辰抛了个媚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像我每次偷偷拿你藏的巧克力,你总能从垃圾桶的糖纸发现一样——不过你现在藏的地方越来越隐蔽了,上次居然藏在鞋盒里,差点被我当垃圾扔了。”

晏辰笑着摇头,指尖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划了下,像是在捕捉她的温度。

“是是是,某人还以为藏在枕头底下我找不到,结果梦话里都在说‘巧克力真甜’——甜得我都想尝尝,到底是巧克力甜,还是你甜。”

他起身走到阿楚身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指尖蹭过她的锁骨,“不过说真的,细节很重要,就像我记得你第一次穿这条裙子,转圈圈的时候裙摆像朵花——比后院的月季还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