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残柳驿,路更窄了。两侧开始冒出零星的村舍,屋顶压着残破的瓦当,瓦当上蹲着无实体的幽灵。它们像一团团被稀释的墨迹,边缘不断滴落,又在半空被风吹回本体。
幽灵没有五官,只在正面浮出一张惨白的面具,面具上画着简笔的笑脸,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每当薛羽经过,幽灵便集体转向,面具上的笑越咧越大,露出里面漆黑的齿列。齿列开合,发出“咝咝”的气流声,像在重复一句话。
薛羽仔细听,那声音却变成自己心跳的回声。
再往前,出现了一段坍塌的城墙,城门上的匾额只剩一个“丰”字,左半边被利器劈掉。城门洞下,两个阿傍罗刹正在拖拽一个罪人。
罪人没有具体形貌,只是一团不断变换的痛苦表情:一会儿是老妇的哭嚎,一会儿是幼童的惊叫,一会儿又变成男人的脸。
阿傍罗刹的身形像两座被剥了皮的黑檀木塔,肌肉纤维裸露在外,每一根都在蠕动。它们披散的头发是活的,发梢长着细小的倒钩,勾住罪人的“表情”,像拖网一样把痛苦从一团雾中扯出来。
铁叉贯穿罪人的“喉咙”,却没有血,只有一串串半透明的符号坠落,符号落地就变成蛆虫,蛆虫又迅速干瘪成灰。
薛羽不敢停,可阿傍罗刹还是发现了他。其中一只转过头,獠牙间滴落粘稠的荧光。它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掌心裂开一道竖眼,瞳孔里映出薛羽的倒影——
倒影没有头,脖颈的断口处开出一朵白骨莲花。
罗刹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湿黏的音节,像溺死者的咕噜。薛羽听不懂,却感觉自己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下去,仿佛有千钧重量坠在脊骨上。
就在他即将跪倒时,一阵更暴烈的咆哮从城门内传出。
那是牛头狱卒。
九颗硕大的牛头同时扬起,每一颗的鼻孔里都喷出炽白的火丸,火丸落地不熄,反而长出细小的牛蹄,满地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