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贾正良的铜烟锅磕在搪瓷缸上,惊起一圈茶垢,“中央文件白纸黑字写着以粮为纲,你这是要犯路线错误!”
侯宝国突然把沾着泥巴的解放鞋踩上条凳。
这个跑遍全公社各大队的主任裤腿还卷着,露出小腿上被碱水泡出的红疹。
“贾书记,您闻闻。”他从兜里掏出把土拍在桌上,灰白色的粉末簌簌散开,“已经七月底了,那地里的玉米都开始抽穗了,还半死不活,眼看要绝收,现在种萝卜,还能收获一茬,好歹也能有一份收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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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个生产大队长开始交头接耳。第三大队的王茂才喉结动了动,他婆娘今早煮完最后半瓢棒子面,把装盐的瓦罐都舔了一遍。
张明秀摸出供销社盖着红戳的合同,油墨味儿混着汗馊味在屋里漫开。
她想起半月前在县城调研,并在供销社为萝卜干打开了销路。
"种萝卜二十天就能间苗。”她指甲掐进账本麻线装订的缝隙,“霜降前能收一茬,县食品厂要腌十万……”
贾正良的烟丝燃出个红点,在昏暗中忽明忽暗。
他想起公社粮仓梁上垂下来的蛛网,去年秋天就该补的窟窿,到现在还漏雨。
"举手表决吧。第七大队的赵金水突然出声,他小儿子饿得啃枕头里的秕谷,嘴角被划得全是血道子。
十二只手举起来时像一片被风掀动的秸秆,参差不齐却带着破土的狠劲。
张明秀数到第九只,看见丈夫藏在桌下的膝盖在抖-这个总把文件袋捂在胸口的男人,此刻正用钢笔帽一下下戳着掌心。
暮色染红打谷场时,二十架木犁已经插进龟裂的田垄。
张明秀蹲在地头,看盐碱土块在犁铧下翻出潮湿的芯子。
侯宝国把萝卜籽拌上草木灰,暗红的籽粒落进墒沟时,远处传来第一声布谷叫。
“等收了……”秋侯宝国话说半截,被风卷走的尾音落在新翻的泥土里。
张明秀抹了把脸,发现掌心沾的不是汗,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来的血珠子,在夕阳下亮得像才抽穗的萝卜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