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风里,河堤上散步的行人开始变少。

奚山坐得腿有点麻,但仙女棒还剩下三四根。他和池念之间隔了一堵墙,透明的,但始终存在,避开两人都不肯提的一些话。

池念自揭伤疤,要好好地痊愈仿佛就此打开一个交流的缺口。他吐苦水一般地对奚山说了许多事,比如父母对他真的太严格了,小时候能一口气报八个兴趣班——其中甚至包括飞行棋——比如邻居有个16岁读北大电子系的玩伴,这件事至今都是挥之不去的青春期阴影,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法考上清北。

感情问题池念不提,奚山自不必去问。他的话不多,大部分顺着池念,说到兴起时也交换一点无足轻重的个人经历。

话题在池念快上大学时戛然而止,奚山算了算,想他可能回忆起了那段不算太快乐的感情,不愿分享过多。

奚山主动地沉默了,拿着烟再次点燃要凑到唇边时,池念说你别抽了。

“最后一根。”奚山抖了抖烟盒给他看。

池念笑了会儿,抬起头望向巴音河水:“说真的,以前老听说德令哈这个地名,但一直没什么印象,今天才知道为什么耳熟。”

“为什么?”

“下午去看纪念馆,看见了那首诗。”

说完,池念有点不好意思,夺过剩下的仙女棒让奚山交出打火机一口气全部点燃。绚烂的金色花朵簇拥中,他安静地补充:“原来这首诗我一直都记得,看过也背过,但不知道是海子写的,也没查过由来。”

奚山自然而然地接口:“今夜我在德令哈。”

“对啊……”池念着迷一般,将金色的花举高,“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奚山淡笑着,接了下去。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的青稞只属于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绽放到最后一秒,闪烁片刻后,烟花熄灭。

空气中残留淡淡的硫磺味。

奚山听见池念的声音,与风的吟唱、水的流逝契合在一起时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分明在他身边,一伸手就可以拥抱。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池念最后轻声说。

诗歌接龙就此中断,奚山抽着烟,视野中红色微光也即将消失。那四个字像堵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心跳加快,腿脚发麻,耳鸣充斥着脑海,然后失语了——是某种心虚作祟,也像逃避着什么。

于是他们谁也没有说这首诗结尾的四个字。

可烟花消失了,灯火暗淡,在漫天星光下,池念的睫毛在眼睑透出一小片羽毛般的阴影,眼里漏出的色彩比湖面的粼粼波光还要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