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头从窃窃私语转成嘻嘻哈哈,然后笑闹着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敢情这两个丫头自己的活儿都没做完,就凑一起说起闲话来了!这在其他府邸内院绝不会发生的事,到了崔府某处院落,反而成了再寻常不过的。
崔丽娘在屋里坐着,听到院子里该她管束的小丫头们颇有些肆无忌惮的言行,恍若未闻的合上了窗子。实际两个小丫头说的话,倒是一直在崔丽娘耳边回响。翠珠?紫鸢?即使是个姨娘,崔丽娘也是知道大名鼎鼎的紫鸢姑娘的,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紫鸢姑娘一个人管着大爷那个堪称密室的书房,无人能随意进出的禁地,于那位紫鸢姑娘而言,不过是回自己房间一般简单。这话倒也没错,紫鸢姑娘也确实在与书房一墙博古架之隔的隔间里,拥有专供她歇息的地方,可不就是同回房一般么。
崔丽娘清楚,在她被崔启之纳为妾室之前,紫鸢姑娘的名字是流传于小丫头们之间、被大爷纳为妾室的首选。没有其他原因,还是因为紫鸢掌管大爷书房,她享受到了大爷给予的独一无二的权利,连从前过世了的正室夫人和妾室都不许进入的书房,只她能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这般殊荣,不正是代表了大爷独一份儿的宠爱?!可惜,大爷终究还是纳了一个外人……这般遗憾之意,小丫头们表现得明显,本来这些情绪在她刚来院子的时候出现过一段时间,没多久,在大爷来她院子连着待了好几晚,且看她没有主子架子之后就收敛了不少,如今,那些为紫鸢姑娘打抱不平的遗憾情绪又卷土重来,并且来的比之前更为猛烈。
真是让人厌烦……崔丽娘不自觉蹙着眉,神情恹恹的往坐着的榻上一趴,整个人开始出神。她此刻脑子里乱得很,一会儿是翠珠怎么和紫鸢走得近的疑问,一会儿是自己再次被背叛了的苦闷,一会儿是大爷为何总待在书房的抱怨,一会儿又是对大爷不允许她进书房的不满……怎的紫鸢能随意进出如同禁地一般的书房,她那么被大爷偏爱宠溺却进不得?!崔丽娘原先繁杂的情绪逐渐被怨怼挤占,待回过味儿来,才发觉自己已经是满心的酸涩难言。
她竟然已经如此深陷对崔启之的爱意中无可自拔了?崔丽娘不仅不觉得惶恐,反而有种合该如此的理所当然。崔启之给过她的所有温和、包容、体谅、关心、爱护……都是她不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感受过的,像吃了一种会上瘾的药,崔丽娘对崔启之的爱和依赖,让她产生了一种叫做“独占”的心情。崔丽娘想起之前一个小丫头对另一个小丫头说的打趣的话,那个小丫头开玩笑的对另一个小丫头说,说她因为紫鸢姑娘没有瞧上她,醋了。崔丽娘自嘲一笑,另一个小丫头醋没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因为紫鸢这两个字和紫鸢对崔启之的独特和重要性,她是真的醋了。
这可不好,崔丽娘想,虽然她此时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妾室,可如果是正室夫人,她应该如何对待在夫君心里与众不同的女人?崔丽娘冥思苦想,想出了一个她十分不愿意承认的、作为正室夫人却应该做到的法子……崔丽娘怔怔的盯着某一处发呆,直到外面突然刮起大风,风把没有关紧的窗户吹开窗扇打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崔丽娘才将将回了神。
她伸手把窗户关紧,在窗扇再次合上之前,崔丽娘看了一眼阳光晴好只刮大风的天,清丽的面容上无波无澜,她低声呢喃道:“要下大雨了。”
倾盆大雨是在崔丽娘把放在外面的花盆端回屋子里,随后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下起来的。崔丽娘在屋子里听着外面小丫头们着急忙慌避雨的抱怨,低头声音轻轻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在绣了竹叶的帕子上绣崔启之的名字,“之”的最后一笔崔丽娘习惯绣的稍长,看起来少了几分干脆利落,多了一丝绻缱之意。
“这雨说下就下,幸亏你今日让管家带了伞。”伴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一起传进崔丽娘耳朵的,是崔启之温润的声音:“也是稀奇,一上午都是艳阳高照的,任谁也没料到还有一场暴雨等着呢!”
“大爷?!”
崔丽娘放下手帕站起身,连忙去拿干净的巾子给崔启之擦脸,没擦几下,那双白净的手就被崔启之给握住了。
“不慌,没淋到,”崔启之笑呵呵的宽慰她:“在做什么?怎么不多点盏灯?省的昏昏暗暗的累坏了你的眼睛。”
“没做什么,就是看着大爷的帕子旧了,天也热了,担心大爷没多余的帕子用,便多绣几个,留着有备无患。”
“你也忒用心了,”崔启之赞叹道,他拉着崔丽娘走到桌案旁,边扶她坐下边说道:“这几日实在公务繁忙,没能常来看看你,你一个人待着可无聊?我听轮番值夜的小丫头说,你这几日夜间常做噩梦,呓语什么"胎记印记"、"行走路线"之类的……”
“没有的事!”崔丽娘一听崔启之说到“胎记”就立刻慌了手脚,她矢口否认道:“是小丫头听错了,我如何有什么胎记印记?确实是偶尔会做噩梦,但实际都是些极为离谱的事情,做不得数,且清早醒来就忘了……”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为可信,崔丽娘还故作镇定的笑着撒谎补充:“我有一次醒来,还真的用手摸了摸后腰,确认自己没有真的长出莫名的胎记印记才心安,果真梦都是虚幻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