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萧小奴引着杨炯进入皇宫,一路穿廊过殿,皆是大辽宫苑景致。
朱漆廊柱雕着龙凤云纹,廊下悬着鎏金铜铃,风过铃响,清越如碎玉;阶前植着六月雪,开得细碎洁白,衬着青砖地更显雅致。
偶见宫娥捧着食盒走过,见了萧小奴皆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杨炯时,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却不敢多瞧,匆匆低头而去。
杨炯心下惴惴,只觉这宫苑虽美,却如笼一般,处处透着拘束。
正思忖间,萧小奴忽然停在一处偏宫前,这宫宇不甚宏大,却格外幽静,朱门紧闭,门楣上无匾额,只两侧各悬着一盏羊角宫灯,灯芯燃得明亮,映着门上铜环上的兽首纹路。
“主子,到了。” 萧小奴说着,不等杨炯反应,便伸手推开朱门,一股暖意混着水汽扑面而来,她顺势将杨炯往里一推,自己却立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杨炯踉跄着站稳,抬眼望去,只见这屋内竟是一处沐浴之所。地上铺着厚密的驼毛毡毯,踩上去软如云端;壁上挂着玄狐裘与紫貂帐,皆是上等毛皮,毛色油亮,显见得价值不菲。
靠窗处摆着一张花梨木案,案上放着银质酒具、兽首铜灯,还有几碟精致的蜜饯果子,旁边并排放着两套干净的绫绸衣袍,一套月白,一套宝蓝,皆是绣着暗纹的上等料子。
最惹眼的是屋中正中,放着一只巨大的楠木浴桶,桶身雕着鹿鹤同春图,桶中盛满了温水,热气袅袅蒸腾,将屋内熏得暖融融的。
桶边矮几上摆着胰子、香露、木勺,还有一碟浴盐,白如细雪,透着淡淡的兰花香。
“小奴,你不会真信了南仙的气话吧?” 杨炯心思电转,暗道这丫头自幼习武,自己若真要反抗,怕是讨不到好,莫非今日真要被迫 “牺牲色相”?
杨炯搓了搓手,脸上堆起几分讨好的笑,“小奴,你总不能真看着我……”
萧小奴倚着门框,双手抱胸,耳尖却悄悄泛红。
她本就跳脱好动,见杨炯这副模样,玩心大起,故意皱着眉,露出为难之色:“主子这话可就错了。公主有令,让小奴好生伺候主子洗漱,若是办不好,小奴可是要受罚的。”
她顿了顿,上前两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戏谑,“再说了,主子既入了这宫,便是公主的人,这些规矩总是要懂的,难不成主子还想抗命不成?”
杨炯见她这般,心下更慌,连连后退,脚跟却不小心撞到了浴桶边的矮几,“咚” 的一声轻响。
他转头一看,见那浴桶近在咫尺,水汽氤氲中,忙摆手道:“小奴,你别闹!我可是大华郡王,若是真被你们这般折腾,传出去成何体统?再说了,你若真敢动手,以后……以后你也得守活寡!”
这话一出,萧小奴脸颊 “腾” 地红了,啐了一口,嗔道:“主子休得胡言!什么活寡不活寡的,亏得主子还读了那么多书,竟说这等浑话!”
嘴上虽骂着,脚下却没停,欺身上前,伸手便去扯杨炯的衣袖,故作凶悍道:“今日这事,由不得主子!公主的令谕,小奴不敢违!”
杨炯慌得转身要跑,脚下却被毡毯绊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萧小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后领,她自幼习武,下盘稳如磐石,手上力气也大,杨炯这一挣,非但没挣脱,反倒被拽得向后回撞过来。
两人齐齐惊呼一声,“扑通”一声,竟双双跌入了浴桶之中。温水瞬间漫过衣衫,将两人浑身浇透。
杨炯呛了两口温水,咳得连连摆手;萧小奴被他压在身下,后背撞在桶壁上,却顾不上疼,伸手扶住杨炯的胳膊,急声道:“主子!你没事吧?有没有撞着哪儿?”
杨炯咳了半晌,才缓过劲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瞪着萧小奴,气道:“你这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差点没被你玩死!”
萧小奴低头一看,见杨炯头发贴在额头上,衣衫湿透后紧紧贴在身上,露出几分狼狈,忍不住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替他拂了拂脸上的水珠,笑道:
“主子也忒胆小了些,不过是跌进浴桶,竟吓成这样,传出去,人家还当咱们大华郡王是个娇弱的小姐呢!”
杨炯见她笑得灿烂,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又气又笑,伸手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瞪眼道:“反天了是吧!”
那一下拍得并不重,却让萧小奴脸颊更红,她幽怨地白了杨炯一眼,伸手推开他,挣扎着从浴桶里站起来。
温水顺着她湿透的衣衫往下淌,勾勒出少女玲珑的身段,她却浑然不觉,只低声道:“主子别闹了,快些洗漱吧,公主还在清华宫等着呢,若是去晚了,公主怪罪下来,小奴可担待不起。”
杨炯也从浴桶里站起来,只觉浑身湿冷,很不舒服。他转头看向案上的干净衣袍,又看了看萧小奴,尴尬地转过身,背对着她道:“呃……那个!小奴,我自己来就行,不用旁人伺候,你先出去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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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小奴却没动,反而上前一步,双手搭在杨炯的肩膀上,脸颊贴着他的后背,薄唇轻启,声音带着几分软糯:“主子这是嫌弃奴吗?往后主子若是常伴公主左右,这些事本就是小奴该做的,主子迟早要习惯的。”
说着,便伸手去解杨炯的衣扣,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脖颈,惹得杨炯身子一僵。
这可是:温汤漾漾雾笼纱,玉指轻揉鬓畔花。莫道奴心多羞怯,只缘君是意中夸。
屋内水汽更浓,伴着兰花香与少女的气息,竟生出几分旖旎。
萧小奴动作轻柔,替杨炯褪去湿透的衣衫,又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拭身体,偶尔触到他的肌肤,便会耳尖泛红,手下动作却依旧有条不紊。
杨炯起初还很尴尬,后来见她神色认真,并无半分轻佻,便也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心头依旧有些燥热,暗道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竟真能让人这般沉沦。
半个时辰后,萧小奴终于替杨炯换好了那套月白绫绸长袍。袍子上绣着暗纹云鹤,料子极软,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萧小奴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杨炯半晌,见他发髻整齐,衣袍合身,腰间系着玉带,虽少了几分平日的英气,却多了几分文雅,才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主子穿这身真好看,若是不说,旁人定当主子是咱们大辽的贵戚呢。”
杨炯摸了摸衣料,无奈道:“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们困在这宫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道:“走吧,别让南仙等急了。”
萧小奴应了声,引着杨炯出了偏宫。
这一次走的路更显幽静,两侧皆是青竹,竹影婆娑,风过竹梢,簌簌作响。
行至一处宫门前,萧小奴停下脚步,杨炯抬眼望去,只见这宫门比先前那偏宫气派许多,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 “清华宫” 三个草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墨色浓淡相宜,一看便知是耶律南仙的手笔。
宫门外植着两株西府海棠,此时花期虽过,却枝繁叶茂,绿荫如盖;宫门两侧引着一渠活水,水中荷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亭亭玉立,煞是好看。
“主子,公主就在里面。”萧小奴伸手推开宫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立在门外,并未跟进。
杨炯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内宫,便觉一股清雅的杜鹃香扑面而来,驱散了夏日的燥热。内宫比外间更显雅致,地上铺着打磨光滑的松花木地板,光可鉴人,倒映着屋顶的宫灯;四壁悬挂着白色纱幔,被穿堂风轻轻吹动,如云雾缭绕,朦胧间竟有几分仙气。
东侧临着水榭,推开雕花窗扇,便能看见满池荷花与远处的亭台楼阁,水光山色,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