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完全记不得救命恩人的样子了。
在大荒见到她,这个大荒传说中的神女,他便有种恍如隔世的宿命感。他告诉自己,或许是见到真正神只的震撼而已。毕竟,他不是个见色眼开的登徒子。
他喂她喝汤;她喂他吃药。应该都是礼尚往来。
许多年不曾做梦,冉遗一死,他又开始做梦,儿时的梦,获救的梦。
他试图说服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以至于把她的容颜代入了他的梦里。那一次向她倾诉,花光了他二十多年所有的勇气。
“小卓,我要和离仑结侣了。”
她一句话,他重又缩回壳中,是啊,他给她徒增困扰。
但是,她同时与离仑赵远舟纠缠不清,分明是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可是,他撞见赵远舟与她吻得难舍难分,那时,他竟……懊恼抱着她的人为何不是自己。
看着她化作金光消失在天际,胸膛之中仿佛有什么崩塌了。他终于明白了赵远舟那种上天入地无所依托的痛苦,那种眼睁睁看着心尖上的月光消散却无能为力的揪心,连灵魂都随她而去。
一百年,对于初化为妖的他来说,又漫长又陌生。
父兄相继衰老、逝去,虽有亲人永隔的痛苦,但他们的一辈子过得充实而安泰,没有遗憾。
银月留下了一颗种子,托离仑带给了裴思婧,让她把种子在裴思恒的木偶上挖个洞种下去。种子扎了根生了芽,一年后,长成了一棵树,裴思恒变成了树妖。
如今,人也好,妖也罢,只要亲人能相伴,裴思婧很满足。
她走前,还记挂着友人的悲伤。
果然天神,既大爱又无情啊。
离仑与赵远舟留在大荒,而他行走五湖四海,目的都是同一个,为她建造更多的神庙,积累更多的信仰,如此,她便能早日醒来。
于是不光大荒,人间的传说中,多了一个神女银月献祭自己,拯救苍生的故事。建庙,显灵,救人,对于大妖来说,也不是难事。
大约是他们的诚信感动了上天,第九十五个年头的某天,大荒下了一场雨。那雨下了三日,眼看着学府准备良久的朝神节无法如期在大广场举办,然当日雨小渐止。学府众人纷纷出来看天,感慨天公作美。
天际的浓云裂开了一道口子,金色的天光从裂口洒落下来,如同圣洁的天梯。
天梯,能上,亦能下。那光直直投射到一处山头之上。
他手里的玄无,在她化身星芒后,重新在他手里凝聚成形的玄无,忽然颤抖着嗡嗡作响。
那个不敢相信的猜测忽然跃上心头。紧接着,一片红色的浓雾从隔壁院落中飞窜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