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又下起了雪。
雪一下就是两三天,起初不大,渐渐纷扬。
下雪的头一天时,魏刀儿自博陵到了安德;当天入夜,王薄也从渤海来到。上谷距离最远,加上又下起了雪,道路不便於行,却是到雪下到第三天时,宋金刚才冒雪驰至。
李善道去书召请的四人,唯罗艺没有来,单只遣吏送来了书信一封。在书信中,语气恭敬地祝贺完了李善道的大胜之后,罗艺表示了愿从附之意,但又说,他近染风寒,不能远行。
罗艺不来,在李善道的意料之中。毕竟他以前和罗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来往,仅在借道买马时,与他通过两封书信。关系既不熟,窦建德此前数攻涿郡,又均被罗艺打退,其人勇猛善战,那么李善道尽管一战擒获了窦建德,可要想就让罗艺服服帖帖地从降,自亦不太可能。
魏刀儿、宋金刚、王薄三人就不同了。
王薄本是得了李善道的财货,才攻入的渤海。若无李善道,魏刀儿早就覆灭。魏刀儿一亡,接着被窦建德消灭的必就是宋金刚。故他三人应召而来,是情理中事。
便在宋金刚到达的这晚,李善道於安德郡府中置下酒宴,宴请他三人。
暮色四合,安德郡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已化作雪兽,府门鎏金钉上也被沾满了积雪。两排红灯笼悬在府门两侧,被寒风吹僵。台阶边上是两列披甲的兵士,如铁铸雕像般屹立不动。他们兜鍪上垂落的红缨,冻成了赤色的冰绺,握着的丈余戟钺,斜指飘飘洒洒自空而下的雪花。
魏刀儿三人俱被安排在了迎宾舍居住。
当他三人到安德郡府外时,最先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宋金刚瞧见,这两列甲士的年龄都不大,俱二三十岁,正青壮之年,尽虎背熊腰,脸被冻得通红,有的脸上还有伤疤,半指厚的雪堆在他们兜鍪的边缘,锁子甲的环扣间结着冰珠,往他们脚下去看,脚边也堆着雪,这雪除他们脚所站立的位置以外,洁白平整,——可见他们不知是已在府门外值岗了多久,而在值岗期间,这么大的风雪,他们居然是半步没有移动过!
魏刀儿三人不是只他们三个来到的,跟着来的各有他们的手下,加一起十余人,或是乘车、或是骑马,动静不小,然这两列甲士,却目不转睛,平视於前,没有去看他们一眼!
张了一眼安德郡府门上的牌匾,仍是“安德郡郡府”几个字,没有换成“汉公府”之类。宋金刚收回审视的视线,请魏刀儿、王薄先行。魏刀儿就昂然阔步,当先而走,王薄瞅了瞅他,随在了他的身侧,宋金刚落在他两人之后,乃在杜正伦、李良等的引导下,登阶入府。
进得府门,转过照壁。
眼前是安德郡府的前院。院中的积雪当是经常清扫,积得不厚,薄薄的一层。又有应是一团,共两百人的甲士,沿着院子外围环列。与府门前的那两队甲士相同,这两百名甲士亦是立在风雪中,纹丝不动,任由寒风吹卷他们的面颊,鹅毛也似的大雪落在他们的身上。不过他们持的不再是戟钺,而是丈二的长矛。他们呼出的白气尚未消散,已在护颈皮毛上凝成霜花。
经由院中的青砖地面,魏刀儿等人行到了郡府大堂下边。
魏刀儿、王薄皆朝堂中偷望,宋金刚转目,看向堂门两侧走廊上的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