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现在云层中的白龙仰起头看向太阳,半个身子隐没在浓浓的云雾里,然后很快就转身裹挟着身上纷飞的风雪与云雾,消失不见在群山里。
这似乎是唤起群龙的声音。
很快,山峦间的龙一个接着一个地抬头。它们发出明亮轻盈的声音,跟着日出一起飞起,流淌华美光线的鳞片比云朵更加绚烂。
它们一起飞上天空,兴奋地长鸣着,开始在在藏地的巡游。
北原和枫不得不用手稍微遮了一下眼睛,才能继续直视着天空中那颗耀眼的恒星。他那对橘金色的眼睛里落满了太阳的光线,冷冽的空气在眉眼上结成雪白的霜网——但他甚至不愿意稍微眯一下眼睛。
下面的风景逐渐变得清晰了。
旅行家在世界的最高峰看着前方,橘金色的眼睛里各自落着明亮的太阳。
还有白鸽般白茫茫的群山。
他没有看到青藏高原和任何属于人的居所,他只是能在这片大地上面看到山,无穷无尽的山,永恒连绵的山。雪白的山,被渲染成金色的山,投下大片大片影子的山。
前方是华夏,一个与前世的故乡有着同样名字的土地。
“它就在这里。”
旅行家对着这片山轻声地说,柔和的声音几乎快要消散在风雪里。
是啊,它就在这里。那个他不愿意去面对的名字、不愿意去面对的故乡,那个他不敢去真正踏足的地方。
我看到你了,在这个世界。
北原和枫怔怔地出了会儿神,似乎有一瞬间给人的感觉要哭出声来,但最后还是没有。他只是抿了下唇,突然地微笑起来,很明亮、很灿烂的笑。
甚至可以称得上“幸福”。
“朗日,我们来拍张照吧。”他转过头,笑着这么说。
那是华夏时间6:09分。
登上珠穆朗玛峰到底有什么意义?
毫无意义。
我们不能带走什么纪念品,不能寻找到任何的宝藏。我们在攀登这座山的过程中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受罪,然后爬上去。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这里不知道在世界上能排第几名的风景,但我们付出的东西要远远更多。
但人啊……总是渴望挑战山峦,总是渴望跨越大海,总是向往高天之上的宇宙,总是追逐正常生命里难以抵达的远方。
这就是旅行家与旅行。
它无关于使用价值和现实意义,它无用并且毫无道理。它只是心头永不熄灭的渴望之火,只是无法割舍的爱意,只是某些熊熊燃烧的东西。
“那,北原。”
西格玛靠在北原和枫的肩头,翻看着相机里面的照片,浅灰色的眼睛望向垂眸捧着一本书在看的北原和枫,似乎有什么问题藏在他的心里。
在犹豫一会儿后,他还是用好奇的口吻询问道:“你在峰顶的时候到底是,嗯,有什么样的感觉?”
旅馆里的炉火冒着明亮的暖光,有很可爱的燃烧声传过来。火光照得房子里泛着红色的光,空气被烤得干燥且暖洋洋的。床头柜上的咖啡杯里还在冒着热腾腾的雪白雾气。
十分适合打盹的气氛。
他们两个正挤在一张床上面,北原和枫是在看书,西格玛则听着对方讲述那些登喜马拉雅山途中发生的故事。
“这个么……”
北原和枫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弯起眼睛,很明亮地笑了起来,放下书去抱住西格玛,和对方贴在一起,共同躺倒在温暖的被子里,带着笑意的橘金色眼睛看着西格玛。
“很冷。”他说,“还有点让人害怕。”
“害怕?”
“因为那个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一路伴随你来的山峰全部都在你的身下。天地茫茫,你朝前看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山与风雪的静默。”
旅行家用手指摸过西格玛散落下来的发丝,看着自己怀里抬头看着自己的孩子,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嗓音温和而平缓:
“然后你就会突然觉得孤独。”
是宇宙中一颗照不亮世界的星星的孤独,是找不到东西去拥抱的孤独,是看不到来处与他人的孤独。
那种感觉是能让人一天看四十四次日落的。
西格玛看着北原和枫,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对方,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旅行家回来之后瘦了很多,他抱上去的时候甚至觉得肋骨有些硌人。
但西格玛抱得很用力,在寒夜里,他们的体温温暖着彼此,驱散了从珠穆朗玛峰上携带而来的冷淡的寒风。
“但我感觉现在好多了。”北原和枫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地搂住西格玛的腰,在对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晚安,西格玛。”
西格玛抬起眼眸,认真地注视了自己家的大人几秒,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他用有些轻松、但也足够柔和的语调说道:
“晚安,北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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