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后,宾客尽兴,萧衍牵着他进了房中,犹然有些恍惚。
直到案上两侧高高的红烛烧得爆出了灯花,萧衍听见他开口了:“王爷,还不掀盖头?”
他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像清流击石,一如当年他跟萧衍说那句话时的语调——
“鄞都是个金笼子,殿下囿于此,便永远只能是燕雀,广袤的边疆,才是鸿鹄的归处。”
彼时萧衍十三岁,谢含章十九岁。
他那时还未封相,却也是先帝最中意的臣子,日常随着太子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先帝替太子择选的良臣。
他少年成名,风华正茂,一句提点的话,也许是无心插柳,也许是偶然施恩,但萧衍信了,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最荒凉的漠北,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的苦熬风雪、开疆拓土、养民练兵,他远远地甩开了他的那些兄弟们,成为了手握重兵、为朝廷所忌惮的一方藩王。
他终于娶了自己肖想了十年的丞相。
就算其中有什么阴谋又如何?人已经在这里了。
萧衍深吸了一口气,取过案上的喜秤,一寸一寸地掀起了红绸盖头。
凤冠上的珠玉熠熠生辉,半头墨发如瀑,衬得人面温润如玉,唇红肤白。
他从前只是远远地隔着众多大臣,看他站在大殿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如瑶台仙宫里的人物,如今近在眼前,更好看了。
“王爷,看够了吗?”
谢含章似笑非笑的目光斜斜扫过他,端的是雁过无痕般的风轻云淡,不带一丝旖旎。
萧衍微微错开视线,紊乱的呼吸才渐渐平复。
眼角余光里,他瞥见那人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开始宽衣解袍,取下那顶沉沉的凤冠。
百鸟朝凤的朱袍缓缓褪了下来,露出里边白色的中衣。
他像是寻常夜里上榻休息一般,动作行云流水,从容不迫,甚至将冠带置于架上,都捋得齐齐整整。
那人躬身褪下最后一件亵.裤时,背脊骨微微凸起,瘦削而形态优美。
但他面无表情,冷得像一块寒天玉,美则美矣,没有温度。
萧衍想起不久前收到的信件,想他与皇帝萧靖不清不楚的关系,当下心凉得透透的,嘴上不冷不热地刺道:“丞相这么娴熟,看来是没少伺候人。”
谢含章取下头上发簪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一点冷意转瞬即逝,却懒得否认,反而微微一笑道:“王爷强娶他人为妻,还这般气定神闲,想必平日也是做惯了的。”
萧衍被堵了一句,竟一时寻不到话说。
论嘴皮子,他一个常年在漠北吃风刀子的兵痞,绝不是日日在朝堂上与百官打机锋的谢含章的对手。
而他当初上书求娶的时候,也确实没有询问过他的意见。
谢含章倒了龙凤酒,一手捏着一个瓷白酒盅,笑吟吟地递到萧衍跟前,已经没了方才的龃龉不快,漫口念到:“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王爷,请。”
俗套用烂了的诗文,从他口里说出,都如此温柔缱绻,任是无情也动人。
谢氏世代宰辅,真正的诗书簪缨之族,自是把“蕴藉风流”四个字都刻到骨子里去的。
而萧衍,虽顶着个皇天贵胄的皮囊,却是先帝众多儿子中被遗忘的那一个,十年漠北的苦熬风雪,内里早成了个兵匪子,不吃诗书礼仪那一套,更不晓得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信奉的是“动手原则”。
萧衍深知手上却取过酒壶,连酒盅也不用,仰头灌了一口,然后一把用力将他拉了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捏着他的后颈,喂了过去。
鲁相公的话犹在耳边,“夫妻之间尽量避免唇角触碰……”
那他以命相赌,又如何?
那些年他在刀刃尖上喋血求存,不也是以命相搏?
如今,萧衍还想再搏一次,搏得个才貌仙郎,地久天长。
谢含章猝然被呛了一下,咳嗽不已,没片刻就咳得满脸通红,气若游丝。
他刚想要挣扎起来,却被萧衍按了下去,在绝对力量面前,饶是谢含章舌绽莲花,都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