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推拒,心想王熙凤专门等着是等着要和她算账的,不能说是没恼。
可她突然疑惑她为什么要恼?
平儿不顾红玉的推拒,把银两硬塞过去,“这是奶奶叫我给你的你总得让我能交差不是?你要实在不想收,给奶奶说一声再放回去不也是行的?”
沉甸甸的袋子就那么坠在了手心,红玉突然意识到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处并不是她想要的好处,这大概等同于那份被伪装过的心意并不是王熙凤想要的心意。
红玉有些羞愧,她羞愧的是一只手帕也好一只香囊也好,她有的是机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意’送出去,可她没有,她做了一扇窗户,又花了七八倍的功夫做了许多陪衬,然后把它们一道带进来,她不止送王熙凤还送院子里的姑娘们,把事情做到任凭谁来也瞧不出这里面的私相授受的程度。
她在私相授受里收下礼物,然后把自己的礼回得好光明正大、好安全无虞。
认识到这个的红玉没办法再为自己委屈,王熙凤为那份‘心意’估下的高价也让她根本没脸为自己委屈,因为在委屈之前她必须先得为自己的光明正大、为自己的安全无虞感到卑鄙。
她在试图沾染的同时试图规避任何可能由她来承担的风险,她为自己感到无耻。
她向平儿道了谢,然后又托了个妈妈到家里去一趟,传话说晚上她守夜所以就在这边院里住下。
红玉咬咬牙又进了屋里去。
王熙凤还站在原地没动,像具石塑的雕像似的正想什么想的出神,应该走的人又回来也没太引起她的太大动作。
红玉是被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驱进来的,可那勇气却到在进门之后戛然而止,让她变成了一尊和王熙凤相呼应的石像。
王熙凤先动了,她坐回到妆台前。
与她相呼应的红玉也动,走到了她的身后。
红玉看到王熙凤稠黑的长发被脖颈细白的皮肤衬托得秾丽又斑斓,黑白的对比构成一种过分鲜明的暗示,这暗示让红玉回想起了很多的东西。
她想自己并不是在林红玉的生命里遇见的王熙凤,在更遥远也更小的时候,她就在书里、在电视上遇见了这个过分鲜明的王熙凤,她遇见她的时候太小,小到目所能及的世界里还未有花朵绽放,于是难免的,她被这份鲜明吸引。
被里面过分装饰的神采辉煌眩住眼睛,被里面过分明晰的女性特质唤醒审美,又被里面过分张扬的嬉笑怒骂激起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