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发被紫金玉冠束起,墨狐裘微挡着刀削般的下颌线,凌厉而深刻,狭长的凤眸下却隐着一片青黑,倦容浅显。
女子濯濯水眸一柔,想扯过毡毯盖在他的身上,却不小心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唇缝中逸出一声软软的闷哼。
萧子勿猛地惊醒,还泛着血丝的双眼厉如鹰凖,牢牢地锁在女子身上。
一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乖宝终于醒了。”
天云略略恍惚,她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里的男声与眼前这个声音像是重合在了一起……
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良久不曾说话,萧子勿向来冷硬深邃的轮廓,逐渐漫上了一丝躁色。
“乖宝可是难受?”他极轻极缓地问:“若是难受便不说话,只用眨眨眼回我就好。”
“腹中饿不饿?”
天云微弱地摇摇头,浓密卷翘的羽睫如蝶翼般轻颤着,如昳丽的娇花遭了暴雨摧打,失了生机般染上苍白。
萧子勿眼中更添怜爱,抚了抚她霜色的唇,“那便喝口温水润润喉。”
榻边角杌时常备着温水,萧子勿也一直未敢合眼,杨勇过来规劝过数回,都未能让他去偏殿歇息一会儿。
只在那位女刺客被凌迟之时,离开了床榻片刻,亲自掌刑。那女刺客挨到第四八刀,便生生疼死过去了!
而一向淡漠的小将军却还不肯放过她,即便那女刺客已经死透,也依旧狠声吩咐,让她得受足这一千刀,连一刀都不能少。
这女刺客的来历也查明了,是西桓军特意安插在城主府的卧底,族中亲人早已死绝,否则怕是也逃不过这尊杀神的凌迟!
杨勇一阵牙酸,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天云姑娘就是小将军的命根子!
她这一出事,连秦晓都未躲过问责,这两日被五花大绑押遣进营中盘问,“是否与西桓勾结,参与了此次刺杀?”
虽未受什么严刑拷打,可总归也不好受,失了一城之主的颜面不说,还得承受了萧子勿的冷眼,委实是苦不堪言!
他就不该答应菲儿,办这什么劳什子庆功宴,偷腥不成徒惹了一身骚!
喂她喝了几口温水,她便偏过头示意不想要了。萧子勿指尖拭去她唇边的水渍,沙哑道:“怎么那么傻?这么小的身板还敢替我挡刀。”
这才两日,这朵娇妍的花朵就像被夺取了全部养分,变得脆弱可怜。
萧子勿恨自己失了警惕,又让小女人深陷险境,天云昏迷的这两日,他都沉浸在无尽的后悔中,每一刻都在自责。
明明女刺客摔倒下来,他都能迅速反应,迅捷躲过,可他却未防备那女人猛然的行刺!
实在该死。
榻上的女子黑润的眸子泛着水光,有些苦中作乐的想,这些日子她确实是多灾多难,总能碰上杀招。
那是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原来对他的爱意早已浓烈到非他不可。
“我未想那么多……”女子虚软无力的声音像幼猫崽的叫唤。
萧子勿心里登时软得一塌糊涂,鼻腔一阵难言的酸涩,忽然就觉得生命里漫长无涯的前十几年,所受的种种磋磨,皆是为了此刻能遇见她而设的铺垫。
是上天在恩赐珍贵的礼物时,总会先制造些苦难,加以平衡。
这么一想,似乎那些苦痛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殿下双目充红,是天云从未见过的失态,她微微咬着唇,有些无措。
气氛有片刻的凝重——
萧子勿像在触碰易碎品,落在她苍白颤栗的唇上轻按了下。
“下次别再冲动,我会护好你。”
天云乖巧地朝他眨了眨眼,抵不过汹涌的睡意,又困倦地合上眼眸。
※※※※
这一觉睡醒,萧子勿已经率领大军出发,继续西行,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准备一举收复被西桓占领的三洲之地。
而那一队铁甲兵,则再次被他留在了天云身边。
女刺客这一刀刺得并不深,但也足够天云将养个十数日,一时之下,还真不能立刻随他而去。
养病的空档,时雀时常见着姑娘独自一人,极目远眺,发着呆。
窗棂外是一片绿野青山。
天云望着望着,瞳孔便开始涣散,想起那日真实而又虚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