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10月前后,中国的文学和文化界都有个习惯,会像村头妇女听见了某人说的闲话一样,凝神静气,瞪大了眼睛密切的注视着即将颁布的诺贝尔奖的归属。
在此事之前,评论界会有些人跳出来发表一番宏篇大论,阐述中国当代文学所取得的辉煌成就。
某某作家早该获得殊荣,近十年来这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就是“林朝阳”。
而等诺奖尘埃落定,获奖的可能是大家听都没听说过的某位北欧、西非、南美作家/诗人,大家又少不了扼腕叹息。
还有人忍不住会说些酸话,批判瑞典文学院的高傲、批判他们忽略中国文学。
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忘了这件事,追捧起新一届诺奖得主。
今年也不例外,不少媒体在事前言之凿凿的表示林朝阳再次入围诺贝尔文学奖,等结果公布,获奖的是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
媒体们立刻开始大张旗鼓的为老百姓们科普起若泽·萨拉马戈是何许人也,可事实上,这些媒体的撰稿人们几乎100%都没有读过对方的作品。
除了评论界,出版界也会跟着凑热闹,出版社们会立刻组织人力、物力立刻将新晋诺奖得主的作品“引入”国内,借着这股东风大赚一笔,这种操作屡试不爽。
今年诺奖结果出炉后,李拓等人聚集到小六部口西院,除了调侃一番林朝阳又陪跑一年,几人还专门拿出了若泽·萨拉马戈的作品来品鉴品鉴。
“这回可真是让花山文艺出版社给掏上了!”
祝伟翻着花山文艺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修道院纪事》感慨了一句。
其实诺贝尔文学奖历来的获奖者,在获奖之前,少有那种具有真正具有国际性声望的作家,大多都是获奖以后才在国际上声名鹊起,若泽·萨拉马戈也不例外。
所以他的作品自然是不可能被引进到国内的,花山文艺出版社这一版《修道院纪事》就跟这一时期国内大多数被“引进”的外国文学作品一样,是妥妥的官方盗版。
当然了,这并不妨碍若泽·萨拉马戈得奖之后他的作品在国内热卖,所以祝伟才说花山文艺出版社这回是掏上了。
《修道院纪事》正是若泽·萨拉马戈的代表作之一。
《修道院纪事》96年发行第一版,印数是1万册,但像这样作品在国内无甚名气的外国文学著作,通常销量是不大好的。
这些书出版之后很长时间,大部分都没卖出去,被积压在仓库里,直到前些天,电视里传来好消息。
现在,那1万册积压的库存肯定不是问题了,说不定花山文艺出版社还要加印几次。
这部小说的故事背景发生在18世纪初的宗教裁判所时代,葡萄牙国王若奥五世因为无子向大主教许下誓愿,如果上帝让他有了子女,他就集聚巨额资金修建马芙拉修道院。
后来国王果然有了儿子,于是国王不顾国库亏空、民不聊生的现实,把马芙拉修道院的规模扩大了好几倍。
巴尔塔萨尔在战争中不幸失去了左手,只能离开部队,在回家的路上他目睹了百姓们因为过往的横征暴敛而痛不欲生的生活,对此感到深深的愤怒。
他帮助被宗教裁判所迫害的洛伦索神甫制造飞行器,在过程中遇到了布里蒙达,她拥有特异功能,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洛伦索神甫在布里蒙达的特异功能帮助下,在迫害他的宗教裁判所的人到来之前飞上了天空。在遥远的苍穹,他们目睹了大地上人类的种种罪恶和灾难。
后来洛伦索神甫不知所终,巴尔塔萨尔则继续勤勉地照看和修理飞行器。一次他一不小心拉动了飞行器的布帆,又一次飞上了天空。
最终巴尔塔萨尔也被宗教审判所抓住并处死,他的肉体被焚烧了,而他的灵魂却与布里蒙达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祝伟这两天才看完《修道院纪事》,跟大家分享起对这部小说的看法。
“从故事风格来看,《修道院纪事》带有典型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跟很多故弄玄虚的西方现代派作家不同。
若泽·萨拉马戈在创作这部小说时赋予了它清晰的叙事线索、自然时序和完整的故事线,各个事件之间都具有明确的因果关系。
所以这部小说很好读,也很好懂,不像我们之前接触的有些作品那么晦涩。”
“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这段描述——”刘振云捧着书,朗读起其中的一段描述:
“人们期待的去澳门的大黑船回来了,……澳门比果阿远得多,那里是中国,是洪福齐天的地方。
在美食和财富方面超过任何其他地方,各种产品极其便宜,并且气候宜人,那里的人们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疾病,所以那里没有医生。
每个人都是因年老而死或者应天意寿终,而我们却不能总是这样。
大黑船在中国装载的一切货物都非常贵重,途经巴西时又装上了蔗糖和烟草,还有大量黄金,为此在里约热内卢和巴伊亚停留了两个半月,返回这里时路上又用了五十六天;
在如此漫长而危险的航程中没有死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病倒,这必定有其神奇的原因,似乎这里天天为航船向圣母做弥撒起了作用;
领航人并不认识这条路线,竟然没有走错,这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后来人们就把好生意称为‘中国生意’。”
读完这段文字,他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知识分子总是习惯鄙夷身边的事物,而美化理想中的远方,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大家讨论这部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关注点各不相同,林朝阳关注的是小说的翻译。
他对英文很精通,但对葡文一窍不通。
《修道院纪事》的翻译范维信是国内最早一批葡萄牙语学者,翻译水平看起来相当出色,“信”不“信”林朝阳不敢说,他又不懂葡文,但“达”和“雅”是肯定的。
在文学作品的国际传播中,翻译是一个经常被读者忽略的环节。
实际上,好的翻译家带给作品的生命力可能甚至超越了原作者,而那些水平一般的译者带给作品的却是拖累。
就比如《飞鸟集》在国内,有郑振铎、钟书峰、冯唐三个译本,三人中郑振铎名气最大,冯唐最红。
可实际上,郑振铎的译本错漏百出、冯唐的译文毫无诗意,反而是在大众之中名气最小的钟书峰赋予了这部诗集应有的伟大。
大家讨论着《修道院纪事》这本书,李拓又撺掇祝伟说,“你们三联书店不趁着这回的热度多引进几部若泽·萨拉马戈的作品?”
“我又不负责这事,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半年,他的书在书店里就会随处可见的。”
祝伟太清楚李拓撺掇他的原因了,无非是若泽·萨拉马戈的书在国内翻译的很少。
但既然他现在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他的那些作品很快就会受到追捧的。
品鉴完《修道院纪事》,大家又关心起林朝阳的新书创作情况。
他们都知道林朝阳正在酝酿一部“大作”,足以创下当代文学史记录的“大作”,光是第一卷的内容就有42万字,而林朝阳为新书规划了整整六卷这样的内容。
林朝阳的新书准备期很长,写的时间反而要短一些,第一卷从去年11月份动笔,到今年3月份就写完了,之后又修改了一段时间。
第二卷的创作效率慢了一点,主要是因为中间参加一些活动、家里人一起旅行分散了精力,按照现在的进度,到11月底应该也能写完。
听林朝阳说完,李拓感叹道:“那就是一年写两卷,顺利的话也得三年才能写完啊!”
在文学界,有不少作家都是两三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才能憋出一部长篇小说来。
林朝阳一直都是高产、高效率的作品,早些年都是一年一部长篇,后来他平衡写作和生活,两年才出一部。
眼下这部作品,光写就要写三年,如果算上前期的筹备,几乎要奔着五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