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心,又是琉璃心。谢识衣一直不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他不喜欢言卿。无论言卿是不是魇,他都有一万个理由,去杀了他。
出生以来,一直活在风雪中,他的心早就被冰雪凝固,重重荆棘毒蔓缠绕成墙。
老头用了一年,教会他永远不要去相信邪物。
世上有关魔种的所有事,一桩桩,一件件,件件桩桩,桩桩件件,也都在告诉他魇的阴险恶毒。
可是。
五岁那年,仲夏夜的屋顶,他脑海里竟然荒谬地掠过一个念头:或许我可以相信他。
相信他,听他的指引,允许他的靠近。
再到后面,更为荒唐地想:或许言卿真的对我没有恶意。
直到仙阁结业的晚上,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出神地去回忆那时唇上微凉的触感。
一点点蛛丝马迹,让之后每个星星点点的细节,接连成火,开始燎烧理智。
心若琉璃。
他真的听不到注意不到没怀疑过吗?
他听到了风中檐角铃铛乱颤,心跳和蝉鸣声一样震耳欲聋。
他注意到了黑暗中言卿颤颤巍巍的指尖,惊慌好似落入蛛网的蝴蝶。
红烛穿结,嫁衣如血,他怀疑他失眠的原因,是不是和他想到了一处。
会不会……
真的……
难道……
然后,那些细碎的、不成句的荒唐念想,都在惊鸿三十五年,碎为齑粉。
坠海的一刻,离魂珠碎裂……即便是奄奄一息,可他还是保留理智,想要睁开眼,想去看清他真实的样子。而这一次,在深海之底,他对上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眸。流光璀璨,胜过人间一切珍宝。
紧随而来的,是一只掐上自己脖子的手。
第63章 破镜(九)
手指贴在最脆弱的皮肤上,一点一点用力、收紧。变幻莫测的海水中,那双碧绿透彻的眼眸幽幽冷冷盯着他,毫不掩藏的恶意杀意无声渗透。
言卿缓缓微笑、像是终得解脱,重见天日,望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洋洋得意。
光线过于黑暗,谢识衣不知道言卿有没有察觉到他的苏醒。
墨发游曳在海水中,身体在不停地下坠。
他疲惫地闭上眼。
濒死窒息的最后一刻,言卿试图杀死他的手一顿,忽然轻轻地“嗯?”了声,像是发现了什么。
随后言卿俯身靠了过来,半虚半实的魂体将光影遮掩,冷意远胜这些年来他经历所有的风雪,他哑声说:“有意思。”
后面他在黑暗中醒来。
有人背着他在废墟中前行。
沧妄之海下水是青蓝色的,没有鱼、没有草,没有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