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辰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张脸,像从来没见过似的,怎么看都看不够。
忽然,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滑落,顺着那冷玉般的脸颊与下颌,一路蜿蜒,直至没入衣领。
地牢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白衣人流泪都流得那么压抑,一点声音也没有。
好似怕吵醒了对方似的,他轻手轻脚、一寸一寸地褪着魔君身上黏腻的黑衣,当遇到布料与伤□□缠揉成一团的时候,一双手从虎口到指尖都是颤抖的,迟迟不敢动作,仿佛眼前放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件稀有至极,却也脆弱至极的珍奇。
磨蹭了整整半个时辰,那一身象征邪道的黑衣才被姗姗除去,露出了底下伤痕累累的肌骨——这人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经年累月受下的隐伤,像虫蠹一样,将这副躯体蚕食得空有其表,外强中干,尤其是心口处最深最狠的那道刀伤,搅碎骨肉,刺破心脉,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鲜血早已流尽,在伤处结成了紫黑色的痂,狰狞可怕,温辰手抖如过电,鼓起了余生所有的勇气,才敢去摸了摸那被“诛邪”贯穿的地方。
太疼了。
一瞬间,他再也忍不住,倾身抱着那千疮百孔的人,眼泪决堤。
身为兵人的这一生,温辰被压抑得太狠了,不许笑,不许哭,心里有了在意的人,也要插进一把刀子,硬生生地剔除,由于太久没有流泪,咸咸的泪水浸入唇舌,那感觉,很不一般——
恍若重生。
几个时辰前,叶岚告诉过他,梦蝶十年,现实一夜,在谶书中缔结双生灵契,以他绝顶的根骨为媒,可以彻底交换他们之间的命数,只要叶长青自愿献出魔核,往后的苦痛,他都替他背。
改命之术,逆天而为,他在现实中的所有都将被抹去,沿着另一种未知的轨迹,从头来过。
当然,他不在乎,微笑着告诉叶岚,改命之后,请你在第一时间找到我,杀掉,以绝后患。
冰冷的铁牢中,白衣人悄悄地弯起嘴角,柔缓眼梢,泪水还在潸然而下,脸上却漾起了发自内心的笑。
他一探手,勾起地面上早已备好的青衣道服,舒展开,揽过叶长青的肩,为他披了上去,系好衣带,抚平衣襟,动作温柔细腻,像对待自己清晨熟睡不愿醒来,连穿衣都要人伺候的迷糊道侣。
做完这一切,温辰理了理他的头发,在他唇边温和地印下一吻,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哥,你知道吗,我过去常常想,如果我不是天生剑骨,没有被人捞到了这天下第一的宗门,是不是能过得稍微快活一点。”
“我还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凌寒峰扫洒弟子就好了,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姓,也不必了解我有何求,只要允我日日站在山头,远远地望着你,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