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荣平忽然身体颤抖一下,产生一种掉落悬崖一般的感受,她用力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好端端躺在湘妃竹塌上,细长的脖子,光洁的额头上,密密麻麻一层汗。她直着眼睛盯着旁边博山炉里散发出的安神烟出神,半晌后终于从噩梦中恢复了思维能力。
那个带她过去的女子她不认得,但素来六感敏锐的荣平能感觉到她不是要害自己,而是要警戒自己。那个女子或许是自己刚刚超度的女鬼,或许……是自己早亡的母亲。荣平现在满心都是疑惑,她还没成亲怎么忽然就住进凉国公府了,父亲去哪里了?她未来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跟她有婚约的独孤湛怎么娶了别人。
你这边洞房花烛,我那头冷榻病骨?
荣平虽然对前途忧心忡忡又不知底细但不肯走上这条路的心意却很坚定。她的第一反应是找大夫看病。结果满京城的大夫都在凉国公府排好了队,一个跟着一个诊脉,结论却都出奇的一致。大小姐除了有些心神不定,需要平心静气以外,其他都特别健康。
荣平的第二个反应是询问父亲的未来规划。他将来要当个什么官,去哪里上任,会不会不要她。急得平阳侯对天发誓,你是我的眼珠子命根子,唯一爱女,掌心明珠,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他老人家亲自把上门问续弦的媒人赶了出去,向荣平证明,你看,你连个后娘都不会有。
荣平倒是很大方:“爹爹你随便娶。不然我嫁人了你岂不寂寞?”
平阳侯闻言有些黯然,但是也没说什么。
说到嫁人,荣平倒是立即做出了第三个反应,她故意找茬跟独孤湛斗嘴,然后提出解除婚约。结果独孤湛被凉国公夫人亲自压着头过来道歉,连老太太都派嬷嬷带着礼物过来,并传话务必使荣平心情爽快,开心如意。
荣平看着这阵势,嘴角微妙的抽了抽。凉国公府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这是把她当外孙女和未来儿媳妇吗?这简直是把她当小祖宗了。现在两家可是好的跟一家一样,她跟独孤湛也是无嫌无猜的,忽然整这么一出,倒显得是她不懂事。
荣平担心再闹下去不好收场还影响侯府形象,赶紧顺坡下驴,还就势道歉,表示自己一时情急乱说话,以后再不会了。
舅母这才松了口气,留下礼物走人。荣平看着那红彤彤的大阿福,新崭崭的寿字布料,新样荣兴堆纱宫花,头脑一阵轰鸣,往床上一瘫,像朵没精打采的焉巴花。“湛哥哥去跟别的女人子孙满堂吧,我只想长命百岁。”
可是现在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一切似乎都朝着那个惨烈无比的结局滑过去。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她又听到外面传来清亮的声音。“度世间苦厄,解恩怨痴缠……”
荣平闻声而起,头发一束,冲到门外:“大师,大师,我跟你走!”
结果没冲出三步,就被嬷嬷死活抗了回来。平阳侯闻风而至,看着自己女儿,一脸莫名,伸手摸摸她的脑瓜道:“不烧啊,怎么净说糊涂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