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涟漪。

满是褶皱。

但这一点点明了来得太迟了。白晴明不得不注视着铃弥走进那件屋子。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唇齿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才慢吞吞地跟在铃弥身后, 走进锻造室里。

铃弥就站在数百振刀剑中央。

明明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白晴明却产生了一点错觉, 好像有上百个人缄默地环绕站在铃弥周边, 宛如众星拱月。

陡然间, 白晴明看见铃弥雪白的脖颈上,长出了一个奇特的眼珠。这就像是一个信号,陡然间,十几个眼珠争先恐怖地从她肌肤上冒出来,异常狰狞恐怖。

即便是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白晴明心跳仍然停了一瞬。铃弥染上恙了,必须拔除……但就在白晴明无法抑制地往前走了一步,甚至忘记了染上恙的前提是什么的时候,铃弥转过头看他。

她哭了。

白晴明突然丧失了所有言语的能力。

铃弥轻声说:“我都想起来了。”

足足有五六秒的寂静,白晴明才再度开口,他声音干涩的完全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位风度翩翩的白狐之子,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你想起来了什么?”

“全部。”

包括初代审神者在内的,全部。

……

……

“那就是时之政府了。”

如果记忆有一个明确的锚点,那么,少女能回溯起的最早的记忆,大概就是这样一句话了。更早更早的过往,早已被时光冲刷成一片模糊而朦胧的色彩。少女很少见过她的父亲,母亲也像个被刻刀雕琢出来的木像,稍微带一点鲜明颜色的,也只有那位光彩照人妹妹梨绘。

姐姐长得标志,灵力强大,偏偏就没有继承血脉里的天赋,这就好像是一只美味的毒蛇,却天生没有长牙——生在阴阳世家,这就是原罪。

不过,如今说这些话,也毫无意义。毕竟,再之后直到死亡,少女也只回过一次家。在后来的后来,她再想起来这一段,也会觉得生出几分可笑——即便她根本没有几分对于家的感情,但仍然像是为了完成落叶归根的仪式——

焚身碎骨。

只剩下一捧灰。

“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说这句话的,仍然是刚才在感叹时之政府的女孩子。少女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对方,对方很消瘦,眉眼间可以看到被虐待的痕迹。或者说,这一批少女基本都是这个状态,有些是阴阳世家不受宠爱的次女幺女,有些是孤儿院清点出来的灵视少女,总之,都是一大群即便从世界上消失掉,也不会怎么让人在意的存在们。

对比起来,少女就像是众星捧月的高悬之月,千浪堆雪奉出的夜明之珠。

因为她真的太好看了。

光彩照人这种词,好像天生就是为了少女发明出来的。她穿着枫叶纹的振袖,长长的袖摆都垂落到了地面上,有些沉闷的颜色,落在少女身上,都想是低垂的暮秋之叶化作了朵朵艳丽生姿的春之花。

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她。

甚至连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也会偶尔将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随即飘来一两句议论之声“那不是……”“她怎么也……”“那家人到底在想什么……”但随着领头人员带着这群小女孩们靠近,这些工作人员彼此对视一眼,随即打住了议论。

“未来啊。”那句带着小惶恐的话,被站在最前面的司仪听到了,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男人,他转过头,很和善地笑笑,“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当就是你你们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