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冲撞,徐夫人却不生气。
她让文舞给王熙凤添茶,尔后徐徐道:“你不怕闹到官府,难道我就怕吗?我们二人闹到官府,我顶多是丢脸,可你呢?挪用孤女财物的罪名一旦扣在你头上,难道贾家会护着你吗?”
王熙凤冷笑一声。
她心里明白,不可能的。如果真发生这种事,贾琏一定会休了她,贾家人也会迫不及待地将她赶走。老祖宗……老祖宗人老,但心还是亮堂的,应该知道她挪用财物是为了贾府,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可是大势所趋,老祖宗也不可能护着她,最后她必然会被休弃。
思及此,王熙凤心头又涌起一股悲凉。忙活了大半辈子,为的是什么呢?为的是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
她再度红了眼,眼泪止不住地流。
徐夫人见此,让文舞给她递去手帕。
王熙凤接过手帕,情绪稍稍平缓。
徐夫人这才道:“哭什么呢?你话里话外说我心疼黛玉,为难你。可你想想,我要是不心疼你,怎么会和你说这一番话?”
王熙凤不语。
徐夫人道:“我也是管家的人,知道你的难处。你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做的事情虽然荒唐,但心都是为着贾府好。如果不是贾府本身出了问题,我知道你绝不会去挪用这笔钱。咱们王家的孩子就是这样,再糊涂,心是实的。”
王熙凤擦拭眼泪:“多谢您的抬举”。
徐夫人道:“如果真把你送进大牢,我心里也不安。其一是问题的根本不在你,你虽然挪用了财物,但也没得到多少好处。假如真的闹上公堂,你这个办事的是送进去了,但最后受益的人仍然在外边儿享福,这有什么用处?”
顿了顿,徐夫人接着说:“其二,不管怎么闹,你我二人还有一分亲情在。你姓王,我的丈夫、我的儿子都姓王。真把你逼到绝境,我能不心疼吗?”
凤姐儿早已经没有泪了,此刻听了徐夫人的话,又用手帕揉了揉眼睛。勉强挤出一个苦笑,她道:“哪儿能想到?我为贾府劳心劳力半辈子,他们没一个念着我的好,最后能体谅我的难处的,还是我们王家的人。”
徐夫人笑道:“不管你嫁给谁,你终究是挂着王家的姓的。做婶子的不想难为你,更不想让你颜面扫地”。
凤姐儿听过这话,知道她有意放过自己。心下一喜,道:“多谢婶子”。
徐夫人道:“但,婶子体谅你的难处,你也要体谅婶子。黛玉是个机灵的姑娘,此时她尚未掌家,意识不到你挪动了她的私财,也不知道我袒护你。可她日后总要管家的,到时候她想起这笔钱,问起我,你说我该怎么回复她?”
凤姐儿收了笑容,不语。
徐夫人淡淡道:“思来想去,我们还是折中一下,私底里把这件事处理了。我不去官府告你,但你得把钱补回来。当然,三二百万两不是小数目,一时之间肯定是拿不出来的。五年之内,每年补一定数额。如此,你不为难,我也不为难。怎么样?”
凤姐儿良久无言。挣扎之后,还是笑道:“那我就多谢婶子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徐夫人笑。看了看日头,道,“已经快正午了,我也不多留你。吃过饭再走?”
凤姐儿道:“不了,婶子的心意我领了。但贾府里事务繁多,我还得先去处理府上的事”。
徐夫人也笑:“那我也就不留你了。去吧,没事记得多来看看婶子。毕竟都是王家人,你总不来,婶子也时常念着你”。
凤姐儿再次告谢。见徐夫人再无它事,王熙凤便离开了。
说了许多话,徐夫人的一杯茶也见了底。
文舞见状,给她添茶。端回来后,递与徐夫人。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愤愤不平道:“夫人您还是心软。照我说,何必给她颜面?她瞒着我们王家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反过来我们王家还得顾着她的颜面?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