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王伊不搭他的茬,顾左右而言他。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王子腾其实也不着急,只是出于老父亲的本分,随口催一催罢了。当前最要紧的事,还是进京面圣。
王伊想着王子腾还没痊愈,坚持不让王子腾骑马。自己奔波一天,向附近的富户买了一辆车轿。虽然与王子腾身份不符,但只作应急之用,也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日,王子腾乘车轿回京。车轿走得慢,悠悠荡荡,第四日清晨才到京城。
到京城第一件事,不是回家修整,而是面圣述职。
王子腾让车夫驾车到东华门。等见到东华门门楼旁那一块“至此下马”石碑,车夫呵停白马,下车摆好轿凳。
在王伊的搀扶下,王子腾走下轿凳。稍微整理衣裳,通告城门守卫。
城门守卫根据登记簿核对他的身份信息,确认他是九省都巡检王子腾之后,由两名守卫引着他走进城门。
王伊无官无爵,不可能跟着王子腾进皇城,只能在城门外等候。他便在附近找了一爿临街客栈,要了一间有窗的上房。将马匹和车轿交给客栈看管,自己坐在窗边观察城门,等候王子腾出皇城。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王伊既心焦,又担心,生怕父亲发生什么意外。好在两个时辰之后,终于瞥见王子腾的身影。
王伊立刻下楼,让车夫驾车,去东华门接王子腾。
一切顺利,二人接到王子腾。
回到王家,王子腾先去拜见先祖的神位,之后洗漱完毕,再与妻儿一同用饭。
吃过午饭,王伊先躲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他瞧见母亲徐夫人微红的眼眶,很是识相,不打扰父母相处。
王子腾看着妻子含泪的眼,回想起二人的重遇,心底感动,隐约也有一丝不敢动。但他的确有许多话想跟妻子说。屏退众人,笑道:“夫人在家辛苦”。
徐夫人睨他一眼:“在家有什么辛苦?倒是你在边关,黑了,瘦了……”。
王子腾道:“夫人不必心疼”。
徐夫人:“……有点碍眼了”。
王子腾心中警铃大作:“夫人?”
徐夫人再看他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以帕拭泪:“你说我们都在不惑之年(40岁),可闺中好友都说我瞧着最多三十岁,怎么你瞧着跟年近知命(50岁)似的?太碍眼了。”
王子腾颤抖着手:“夫人,话不能这么说。我还有救!还能调养回来!”
徐夫人泪水止不住:“容貌能调,身体能调吗?你这一次回京,身上添了多少伤?你都做到九省都巡检了,怎么还这么笨,回京不知道多带些人马吗?”
王子腾见她泪流满面,心疼不已。起身,揽住徐夫人:“都是我的错,夫人莫要伤心。现下我已经向陛下辞去九省都巡检一职。等跟后任交接完毕,从今便只做一个清闲散官。往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调养”。
徐夫人叹气:“这次真是把我吓到了”。
王子腾道:“我何尝不是?当时我躺在那儿,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跟伊哥儿。想着我死了,你会是怎样的伤心。”
徐夫人道:“再伤心也就伤心一年”。
王子腾:“嗯?”
徐夫人擦干眼泪:“一年后我就改嫁!”
王子腾笑道:“你呀你,嘴硬!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还想改嫁给谁?”
徐夫人抓住关键:“你说谁老?”
王子腾道:“我老,我老。是我老了,离不开夫人的照顾”。
二人聊过半晌,此时徐夫人心情已经平静许多。她轻捏王子腾的耳朵,终于笑道:“你少腻歪”。
王子腾也笑:“这哪里是腻歪?全是真心话。唉,人总是死过一回,才知道最珍贵的是什么。时局将变,回京的路上我一直在犹豫。究竟是要逆流而上,跟寒门士子争一争?还是顺流而下,提前过养老的清闲日子?前者风险大,但利益也大。后者风险小,可我总是不甘心。古人说,‘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而我正值壮年,怎么能甘心远离朝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