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王伊愣了,疑惑地看向何永润。
何永润微一颔首,催他进去。
屋门半掩,王伊站在门前。左手搭在门扉上,犹豫着,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晨光打在他的后背,投下一片阴影。人顽皮,影子也顽皮。人影借着一线门缝,悄悄地钻进去,在屋内留下自己的足迹。
屋内的人瞧见了人影,嗤笑:“你若是觉得我是个女人,不配教你,大可离开;若是觉得我的才学足以教你,那就进来。要么离开,要么进来,站在门前挡我的光做什么?”
少见地,脸颊泛起一片红。王伊推门入室,埋头,始终只看地面,不敢抬头看人。
女人观察他的举止:“拜师?”
“拜师”,王伊喃喃呐呐地回答。
女人笑道:“既然拜师,你我二人就是师徒,何必把我想成洪水猛兽?”
王伊还是没有看他。男女之别是打小印在心里的规矩,哪是一句“师徒”就能轻松打破的?
“抬头!”女人呵道,平地一声雷,“这是师父对徒弟的第一个要求!”
王伊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她。
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性,容貌姣好,眼神明亮。但她不做女子打扮,头戴方巾,身着男装,宽袍大袖,俨然一位青年儒生。
王伊轻笑。
女人扫他一眼:“笑什么?”
“外人瞧见先生这一身装束,绝不会想到先生是女子,只会误以为是哪家的青年才俊”,王伊恭敬作答。
“多话”,女人用戒尺轻敲他的额头,笑道,“你我师徒,不必顾忌太多。但未免外人乱传谣言,我还是作男子打扮的好”。
王伊颔首。
女人说:“日后你就住在长平书院。上午跟着讲书学习四书五经,下午我教你文章理法,晚上就专心读书。当然,书也不是仍由你乱选,隔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书单,你自己去找掌书取。每个星期我都会抽时间考校,希望你不要松懈”。
“学生知晓”,王伊答。
之后二人互通姓名。女先生知道他姓王名伊,便直接唤他“伊哥儿”;王伊只知道这位女先生姓张,不知名、号,便称她为张先生。
此后,王伊一直跟随张先生学习。
张先生虽然是女子,但学识、气度都不必男子差。偶尔,王伊也会想,如果张先生能够去参加科考,那么她该是何等优秀。但是很可惜,没有如果,张先生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所以她现在——并且可能永远——都只会是长平书院一个不知名的张先生。
一次他没忍住,问张先生:“先生,不能参加科举,你会很遗憾吗?”
张先生斜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幸好”
“幸好什么?”王伊追问。
“幸好你们四大家族的孩子,不全是呆子”,张先生嗤笑一声,把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瞧见王伊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她冷笑道,“你们四大家族里,不是有个叫宝玉的,整日说什么‘女儿清白,男儿污浊’?荒唐”。
王伊更糊涂了。贾宝玉说女子清白、男子污浊,难道不是赞扬女子、贬低男子吗?为什么张先生却不高兴呢?
张先生看出他的疑惑,却没打算解惑,淡淡道:“自己想。若是有一天你能想通,也不枉我教过你一场”。
王伊称是。可仔细思考过一段时间,还是没能想明白,只能搁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