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最后,贾代儒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竟要求学生谈自己的感悟和收获。浑浊的眼球一扫,一捋鼠须,依次点到:“秦钟、宝玉、王伊,你们三人今日刚来,就你们吧”。
秦钟起身,道:“先生说得有理。只是学生愚钝,还需要慢慢体会,一时也说不出感受”。贾代儒没有为难他,让他坐下。
宝玉先是沉默,似欲反驳,却被秦钟一拉衣袖。宝玉明白秦钟的好意,但还是有些不情愿道:“男子何曾比女子高一等?女儿纯洁,男子污浊”。
老古板贾代儒面无表情,让他坐下。他早就知道贾宝玉的古怪性子,没有责罚他。勉为其难地放他一马,随后点起王伊。
王伊跟个炮仗似的,“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呼号:“先生迂腐!男儿也有卑身贱体之辈,女儿也有桀骜独行之人。若以柳儒士比之钱谦益,则男子何以高于女子?”
最初听到王伊的话,贾代儒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世间总有些离经叛道的怪人!但听到最后,他反而气定神闲,自以为胜券在握:“‘柳儒士’既然称‘儒士’,自然是男子。将男子与男子相比较,何以得出女子高于男子的结论?”
王伊大无语。
原来“柳儒士”一名本是钱谦益对柳如是的戏称,以赞赏她学识渊博。明末亡国时,柳如是与丈夫钱谦益相约投水自杀以殉节,结果钱谦益以“水太凉”为理由临时放弃自杀,而柳如是则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茫茫江水中。
王伊哪儿能想到,贾家这般大的家族,族学的先生竟然连“柳儒士”是谁都不知道。本来就厌烦“三纲五常”的论调,现在更是兴致全无,想着自己去找位先生罢了。
日悬中天,各自吃饭。下午贾代儒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安排贾瑞监督众人自习。
王伊不爱听迂腐的论调,但不代表他不爱读书。更何况“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即便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来这破族学,可人还没走,就得踏踏实实地学。铺开竹纸,心底默诵《孟子》,笔走龙蛇,将《公孙丑章句上》写在纸上。待书写完毕,便开始一句一句地回想注疏。
他正是全神贯注,哪里注意到有桌旁停了一双鞋。
鞋主人不满王伊的无视,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试图引起王伊的注意。
他成功了。
王伊蹙眉,看向噪音来源。
圆脸、圆眼、鼻挺、牙白,满脸横肉,眉眼间透着一股憨气。
王伊问:“何事?”
来人憨笑,眼底闪过一丝风流:“家中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