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如何熬过,亦或说,他是如何被摧毁的。
绵绵乏力,剧烈咳嗽,低烧,消瘦,无尽的病痛折磨与死亡阴影数度将他推入绝望境地,一呼一吸都会引发胸痛。妈的,老天爷嫉妒他年轻俊俏,所以才不给活路的吧?
靠着日渐疲弱的意志力坚持着,他不想死、不想死。偶尔拿起镜子,几乎认不出自己来。以前朗华和温琰笑话他是个病秧子,没想到一语成谶,如今真成了肺痨鬼,形容枯槁,一张病态惨白的脸,孱弱得像个废物。
他的空军梦大抵碎得稀烂。秋意曾懊悔,早知如此,当初不如留在重庆,留在琰琰身边,何苦忍受离别呢?到时还能埋得离母亲近点儿,不必客死异乡。
但若那样的话,琰琰必定要伤心欲绝,他舍不得她伤心。
往好处想,倒庆幸不曾被她看到自己这副饱受摧残的模样,温琰可是好色之徒啊,秋意为着她,不知有多看重自身的皮囊。如果容颜不堪,倒宁愿不再见她的好。
只是病魔难捱,思念亦然,身体痛着的时候,心里的孤独无助将他吞没。撩开衣裳,你看:苍白的皮肉底下,侧胸肋骨间无法消解的青紫,是人工气胸术留下的疤痕。每隔几日他就要打空气针,那是一种萎陷外科疗法,用针头从肋间推入,穿过组织和筋膜,通过壁层胸膜时,会听到特殊的爆裂声,之后针头抵达胸膜腔,缓慢注入空气,使肺组织受到压缩,病变部位萎陷,从而促进病灶愈合。(1)
医生说,这种萎陷疗法的治愈率达百分之四十左右,虽然复发率高,并且伴有并发症的风险,但已然是目前世界上治疗肺结核最有效的方法了。
傍晚父亲梁孚生到疗养院探视,秋意怕传染给他,严谨地戴好口罩,并且告知自己决定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