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亲身所至,大约许多人都难以相信,跨越过无比高大巍峨的围墙,墙后竟然只有一片原始的厚黄土地。
大地之上建筑寥寥,独数不清的帐篷一排接一排。
红的、黄的、蓝的、黑的、画着小孩涂鸦的、缝着衣料补丁的……万千帐顶系着彩色编织麻绳,绳下挂一串串小灯笼、一面面小红旗,还有铃铛、彩带等丰富的装饰品。
最终连成一片堪称浩瀚的绚烂帐篷海,看起来像极了和平年代的难民营,却又比难民营多出许多生机与希望。
外人看着或许觉得寒碜,然燕定坤放眼望去,却对现状颇为满意。
他道:“宁安的客观条件比不得永安、齐安。那两个基地都有完好的城市做基础,我们徽区算是几次倒计时受损最严重的地带,百分之八十城市都毁于流星雨,余下百分之二十也变成怪物横行的高危领域。”
“以我们现有的能力,做不到从怪物的手下夺回自己的家园,那就选择一片适宜的新土地重建家园吧。说来,我个人并不认为这很丢面子,反倒觉着在我们的国土中,无论失去什么,失败多少,大家都有重新再来的勇气同毅力,这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何况我们的情况跟国安基地大差不差,孟建忠这老家伙都能撑下去,没有道理我们基地发展不好,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林秋葵闻言意外:“您跟孟镇长认识?”
“岂止认识。”他戏谑道:“我们那都是老同学,老仇人了!”
要问具体怎么回事?说来也简单。
他们俩人多年前曾经作为大学室友,一起读的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又同时倾慕于隔壁学院的哲学系系花。
彼时孟建忠战战兢兢正计划投情书,冷不丁被燕定坤抢了先,只得眼睁睁看着两人出双入对,被誉为郎才女貌。
这事算是起了个头。后头两人几年都从事政治,又神奇地分到同一个办公室,爱慕上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女干部。
这回俩人都没得手,奈何梁子该结还得结。
年轻版的孟建忠坚持认定,燕定坤这是浪子找茬。年轻版能言善辩的燕定坤觉得不可理喻,立马开启辩驳。
“我说他自己情愿做个闷葫芦,一肚子好话情话宁愿憋烂了都不肯往外说,这才一次次找不着伴,赖我做什么?”
“他不同意,非说当年那个系花对他有想法,要不是我这个程咬金半路跳出来,他俩孩子都能走路了。你说说,这么脱离现实的说法,可这不就白日做梦、强词夺理吗?”
说起往事,燕定坤爽朗大笑,面部折起一道道褶皱。
身处乱世,无论往昔的仇人、敌人、情人、爱人抑或家人。只要还有人活着,难道不就是一件万幸事吗?
燕负责人个头高,像祁越、唐妮妮相近。几人时不时就得低头俯身,免得一脑门撞上帐篷间乱糟糟的连接物。
祁越都低得不耐烦了,又不能拔刀直接砍掉。干脆弯下大半身体,前额抵着企鹅的后脖颈,不停推着她走。
唐妮妮盖着被单,视线十分受限,被包嘉乐小朋友牵着晃来晃去。逐渐演变成一颗挂满彩条的缤纷圣诞树。
一行人前进过程中,不少孩子欢快地从身侧跑过。行人看到燕定坤都友好打招呼:“老燕,晚上好啊。”
他不厌其烦地应着:“好,好,你们都好。”
旋即指着一处挂着条纹花布的帐篷道:“我们宁安基地条件是差些,好在也有特色。你们看,凡是门外挂着这种布条的帐篷,我们统一称「服务屋」,小孩们喜欢叫「魔法屋」。这种服务屋大多由非战斗型能力者经营,只需付出一点报酬,你们能在那里享受到各种超乎想象的能力服务。”
“譬如「纸画家」能把你所梦想的画面完美呈现于纸上;「造梦师」能让你夜间做上自己喜欢的美梦;「花童」是一位点物成花的儿童能力者;「变色龙」能无限变化自身肤色与头发颜色,非常受孩子们的欢迎……”
“这些能力通常不带其他属性,单纯作为住民的生活之余的趣味项目开放。此外,两天后我们将以篝火晚会的形式举办一场庆典。有兴致的话,非常欢迎你们一同参加。”
两天后,就是5月6日。
叶依娜不解:“那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倒计时后,节假日的概念不复存在。她思索良久,到底想不起那天究竟是什么节日,值得如此隆重的庆祝。
燕定坤:“倒没有特殊,也就是一个想让大家放松放松罢了。”
想要快乐,就找快乐。
假如基地住民们找不到现成的快乐,那么他们就举办晚会,给各位奋力存活至今的民众一个快乐的理由。
人在灾难前想要活下去,有时候很难,必须饱尝血泪,必须历经伤亡而不倒。
然而有的时候,要活下去又如此简单,只需要一点快乐,一点美好的回忆。
“燕叔叔!”一个脏到看不清脸的小孩突然跑过来,手里握着塑料碗:“我姐姐好渴,你能给我们一点水吗?”
燕定坤伸手抱他,语气和蔼:“你爸爸呢?”
“爸爸去领水,好久没有回来,姐姐都睡着了。”小孩唇瓣皲裂得厉害,活像干旱的大地,块块黄土分崩离析。
“好,别着急,燕叔叔给你水。”
放下孩子,打开保温瓶,给他倒上满碗净水。
小孩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点水,活像饥饿多日的小动物碰到一根肉骨头,满眼压不住的强烈渴望。
不过想到家里怎么都睡不醒、一直说着要水的姐姐……他舔了舔嘴巴,说声谢谢叔叔,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跑了。
直到这时林秋葵才想起,这个下午燕定坤说了不少话,以至于唇皮脱水浮起。明明办事棚有水,他却分毫未沾。
“基地里缺水的情况很严重?”她问。
提及这个,对方才收起几分笑意:“入夏以来,全国各地都不曾降雨。春季储藏的雨水堪堪见底,国安、永安基地情况还好,只宁安基地严重缺乏水系异能者……”
“都说水是万物之源,人可以没有食物,但一日都不能没水。就为这件事,明天武装部队将前往基地外的河岸取水。到时撤掉防线,一定会有不少水生怪物倾巢而出。”
有怪物,打架,哪?
焉巴巴的祁小狗瞬间复活。
于是林秋葵主动揽活:“我们可以提供帮助。”
宁安基地在姜苗给的电子地图上,标记着小小的绿色圆圈,外面又一圈红色,代表是‘隐藏的杜派势力’。
燕定坤大概跟姜苗联系过,道:“只须晶石到位?”
林秋葵:“五五分成。”
他犹豫少顷,终是答应了:“好。”
往左拐过一个弯,一个偌大的靛青色八人帐跃然眼中。
夏冬深、叶丽娜正走进走出忙活着晚饭;一只优雅敏捷的长毛猫听到动静,立刻跳下矮桌,猛扑过来。
然后被残忍的祁越一巴掌拍到地上。
小黑对他气得跳脚:“喵喵喵喵!!!”
接着又疯狂扒拉林秋葵:“喵喵喵喵呜呜~!”
满嗓子呜咽声,一副‘绝世好猫被弃家中,几日不见,铲屎官竟默许新欢对它拳脚相向’的可怜样’,林秋葵刚想抱抱。
祁越:又一脚踹向猫屁股。
小黑:!!
狗可忍,猫不忍!
一只有骨气的小黑猫当场与祁姓两脚兽大战三百回合。
“夏爷爷,我好想你~”
“姐,我们回来了。”
包嘉乐、叶依娜接连奔向亲人。
燕定坤顺势告辞,把地方留给他们。
这天夜里,大家久违地围坐一桌,吃了顿热腾腾又极其丰盛的团圆饭,交换彼此分别期间发生的的惊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