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少?”王砚砚直接问。
中介一看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笑眯眯将最后一口包子往嘴里送,左手伸“1”右手伸出“8”,含混不清又羡慕地爆破发声,“十八万!”
顾不上脸上沾了中介喷出的包子渣,王砚砚眼珠子一转,心里便有了主意。两周后她就成为一名房屋中介,底薪三千,比同期进公司的本科生少五百。
进公司后,她被鸡血灌得膨胀,听到看到的都是什么区域销冠年实际收入几百万,再不济她待的这家店销冠也进账八十万。王砚砚也算实事求是,觉得八十万太难,毕竟那是少数人能做到的事。她就取个中位数,年赚四十万得了,要不二十万也行,再差十五万也能接受,烂到底好歹也能做点租单赚个七八万吧?够她在上海租房吃饭还能省下两万给家里。
两万块家庭补助是李勤芳给王砚砚的要求,毕业那时她就明确说了,她夫妻两人一个病一个作,手头的钱折腾没了。家里对她“要求不高”,一年两万块是个心意。她似乎不知道刚毕业的普通学生有多难,荷包里底气不足,二房东三房东那里付二押二付三押三就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剩下的那点钢镚吃饭都成问题。最窘困时,她微信钱包里就剩下7块钱。想了一圈能借钱度日的,最终目标锁定严珑——王砚砚最终还是忍住了,欠谁钱也不能欠严珑的,这会让李勤芳和王启德的家门荣耀毁于一旦。
于是王砚砚硬是挺下来,一天吃一顿挺到瘦了十五斤,挺到她在房产中介公司连续三个月都没开出一单,靠那三千块底薪一点点攒房源客源。不晓得带看房都数不清多少次也没成交,最后硬是熬到开出第一张租单后,王砚砚奖励了自己一顿金拱门,一边吃着汉堡一边在店里哭得稀里哗啦。
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李勤芳不稀罕听,眼下她只对一件事感兴趣,“你怎么忽然回家了?”
王砚砚干笑,“想你们了呗。”
李勤芳扫视着女儿这辆车,说大几十万买这么部车,攒着买房不好吗?她并不喜欢住在丰华镇,尤其梅雨季,家里的水汽跟苍蝇似地趴在墙面窗上,抽湿机都得开三台。更别说大溪一到阴天就像思量着干坏事,满肚子臭水坏水的味道源源不断逼到岸边。受够了潮气臭气的李勤芳这辈子都想离开丰华镇,也差点离开。至于差的什么?李勤芳归结为一个字,“命”——去城里买房的首付款倒是存起来,谁料王启德要搞什么加盟连锁?
眼看王砚砚慢慢出息起来,竟然和她爸一样是个手指头漏风的,一年赚几十万,存个两年就有首付,她却买了辆不顶事的车,被撞了还只要五千块。想到这,李勤芳气得哼了声,“我搞不懂你。”
王砚砚知道李勤芳数落她的三部曲,“我搞不懂你”算是最温和的,表达一位母亲对成年女儿的无能为力,却不得不依仗女儿的帮助又不能得罪,只能用这一句骂不像骂的话抒发郁闷。除此以外,“黐咗线”和“窝囊废”则是往年的主流。王砚砚问李勤芳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丰华镇人,为什么老用“黐咗线”这句广东话骂人?李勤芳一愣,从那以后几乎很少用了,于是王砚砚不再是黐咗线,而和“窝囊废”越绑越深。
说到正事,王砚砚讲这次回来要带李勤芳去补牙,毕竟上下两颗牙齿豁口这么多年,李勤芳习以为常,王砚砚却见多识广了,觉得太损个人门面。李勤芳就是舍不得看牙的钱,愣是从五百块熬到五千块,到现在一万块。她熬适应了,该吃喝就吃喝该吵架就吵架,人可以缺牙,但不能缺心气。
母女俩为看牙的事儿争了几句,王砚砚依旧无功而返,说算了,看你自己吧。将李勤芳送到家门口她就开车去汽修店,4s店她不想去,这破车去那儿修理费就要翻几番。左右二手车,找家能凑合的补一补拉倒。她和家里说买车二十多万,其实压根不需要这么多。这辆车是同事给她抵债的,估价十九万。同事急于套现,咬牙十七万出手。
将车安排好,王砚砚暂时不想回家,出于职业习惯,她边走边抬头观察四周居民小区。丰华镇隶属于楠城,这些年赶了好几拨春风,从旅游热门到互联网经济再到新能源,却通通擦边而过,只赶了个人场没赶上钱场。倒是房地产行业火了十几年,均价一度逼近三万五奔四万而去,高得像李勤芳这样买不起的人只能干瞪眼,“究竟是谁买了这些房子啊?”
买房子的人里就有严珑的父母和哥嫂,丰华镇一套算是她家人的根,平常工作回家也方便。市区的三套则都写了严珑哥哥的名字,一套她父母住,一套归哥嫂打理,剩下一套就租出去。别看严珑平常不联系王砚砚,她家的事王砚砚却一清二楚。除了自己母亲李勤芳那边情报不断,王砚砚主要的消息源便是严珑咖啡店里近期单飞的小店员,最近严珑四战失败的事儿就是打她那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