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漪想法纯粹,待人真诚,不知道人心险恶。
在公众场合做出这样亲昵暧昧的举动,会对谁更有好处,这不言而喻。他下意识将问题归结于这个看似规矩的少年身上。
霍止昀不会干预连漪的选择,但——
过去他毕竟有着平辈哥哥的身份,在意连漪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希望她被人利用蒙骗是人之常情。
或许这个少年没有问题,但总要防范于未然。
霍止昀视线错开,抬手朝草坪外等候的秘书示意了一下。
“待会儿我要和客户谈些事情,可能会很晚结束,不方便来找你。”
等待秘书走来的时候,霍止昀道:“明天我让人送小源居的汤包过来,你吃过以后,我让司机送你到霍氏可以吗?”
他的行程安排得密不透风,回到云海的一个月来几乎忙得没有停下的时刻。
连漪眉尾略挑,眼眸微眯又是要发脾气的模样。
“不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好……”
霍止昀微顿了一瞬,就像此刻不是适合说话的环境与时机,在公司里也并不适合向连漪解释为什么这几年他没有回来云海见她。
他转过脸,对走来的秘书低声交代了几句。
秘书点点头,走过去扶住谢泠的手想要将他从连漪身上拉开,却没想微微一用力,这个看起来干净帅气的少年突然抬起脸睨了他一眼。
随后将手抽出,又安安静静地靠着那位连大小姐。
秘书一脸问号地扭头看向霍止昀。
“……”
“行了,我扶着他吧,让你秘书和庄园的人说一声。”连漪说着,有些狐疑地仰着脸打量谢泠。
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比平常要光亮得多。
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么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看,薄薄的嘴唇轻抿,也不知道究竟是醉成什么样,偶尔会呢喃一两句话。
连漪无语地收回视线,眨了眨差点和他对视成对眼的眼睛。
她扶着谢泠,一手毫不客气也不扭捏地搭在他劲瘦的腰身上,往前走稍一用力,他倒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这下连漪总算知道谢泠有多表里如一了,又忍不住蹙眉想到,怎么别人借着酒精的刺激都是暧昧得不行。
到了她这儿,就是抱着个木头走的待遇。
“小漪——”
她正烦着呢,既是因为谢泠给她没事找事做,也因为霍止昀的出现,手还在掐着谢泠的腰泄愤,就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略低的声音。
“可不可以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霍止昀没想到连漪会那么坚决,但也因此知道她因为他的失约有多不高兴。
许多个工作到深夜的时刻,他也不止一次近乎失控地想要暂时放下手头的一切事物,去和她解释清楚,至少不要因为他而生气。
但肩负着霍家未来掌舵人的重担,霍止昀清楚自己并没有任性的资格。
连漪听到这话,顿在原地,如果不是还扶着个木头,她一定会走回去揪住霍止昀的衣领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倒打一耙这招玩上瘾了是吧,她什么时候拉黑过他。
于是不作回应地再度迈步,拖着半自动谢泠往摆渡车的方向走去。
秘书很有职业素养地跟在一旁,随时注意着是否要搭把手,可目光总是忍不住往后偷瞥。
他真没见过小霍总什么时候对别人这样低声下气过。
别说是现在了,就算以前,面对那些丝毫不给他身份面子的集团老人,小霍总总能一脸淡淡微笑的大方应对,叫人挑不出毛病,手段软硬兼施并用。
哪怕是到了老霍总面前,小霍总照样是一副四平八稳的大气表现。
久历职场考验的秘书,已然做到了心中八卦念头无数,面上丝毫不显,就连眼睛都能凭借飞速打量回正的频率保证目不斜视的效果。
看到这矜傲的大小姐扶着和她同龄少年的模样,秘书忍不住在心底叹口气。
虽说小霍总不算老树吧,但这花好像开得不是时候啊。
……
谢泠醒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有些恍如隔世。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明媚阳光从窗外透过薄纱照进来,为视野开阔的室内镀上一层白金色的光。
他摇了摇仿佛塞满浆糊的头,抬手抵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闭了闭眼。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清醒,谢泠心慌了一瞬,昨晚喝下那杯酒以后,他的意识很快陷入一种尽管清醒,但好像与身体抽离的奇异状态。
想要说的话,想要做的事,大脑产生的想法,落实到身体的时候,变得迟钝又紊乱。
再后来,他整个人愈发混沌,只能模糊记得一些声音,并不清晰,还有不太好的感觉,只是现在已经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谢泠感到难受地蹙起眉,掀开被子想要找水喝,起初还未发觉,直到脚踩在地毯上,他忽然发觉了不对劲。
“……”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袍,带子扎得不紧,敞开的领口几乎露出大半胸膛。
谢泠扶着额轻舒了口气,大概……是昨晚喝醉后,连漪找工作人员给他换的衣服吧。
“哇哦。”
室内无端响起熟悉的声音,语气里既有惊叹,又略微拉长了尾音,夹杂着笑意。
“谢泠,你好白啊。”
“……”
“连漪,你……”
谢泠这才发觉,在面向落地窗的半圆型躺椅里,不知什么时候,露出连漪上半张脸和她扒着躺椅边缘的手指。
琥珀眼贼亮,一眨一眨的,活像是个不断摁下快门的摄像机。
他像是被这注视烫到一样,微微愣神后迅速扯着衣领阖上,耳根透红,“你为什么在这里?”
“水在外面的吧台,先去喝点水吧,你嗓子都哑了。”
没得看了,连漪顿时失去兴趣,轻哼了一身,转过身继续躺着,懒散道:“我怎么在这里?你这话问的真有意思,昨晚你拉着我一直哭,我要走,你就哭。”
“我见犹怜那个样子啊,看着都让人心疼。”
“……不可能。”谢泠抿了抿唇,不自信地垂下眼,红意几乎蔓延到了眼尾。
他舒了口气,走出房间来到套房的客厅找到一壶清水,接连喝了几杯。
直到将杯子放在桌上,谢泠没有松手,微微用力握紧了杯身,清亮眼眸还盘桓着复杂的情绪。
难道昨晚他喝醉以后,真的像连漪说的那么做了……
谢泠的确不相信,但想到喝酒前内心的种种念头,他无奈地松开手,撑着桌面久久无言。
“和你开玩笑呢,你喝醉以后就像块木头,不哭不闹也不笑,倒是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惜昨晚没带试卷过来,不然还能让你帮我把卷子全都写完。”
连漪倚着门框,懒洋洋地打量他莫名低落的背影,不就是喝醉了吗,搞得好像被她怎么了似的。
“我先去洗个澡,昨晚……给你添麻烦了。”被她的声音惊醒回神,谢泠目光微微复杂地偏过脸看了她一眼。
有些话当时没能说出口,就连酒精都帮不上忙,看着连漪坦然的眼神,他越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不麻烦,换洗的衣服给你准备好了,可能码数大了点,凑合着穿吧。”连漪难得没和他计较,视线心虚地微微向上一挪。
昨晚掐他掐得顺手,后来让人给谢泠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嗯……她手劲倒是也不小。
“就是有个事,我挺好奇……”
在谢泠低声道了句谢,正要越过她走进房里之际,连漪忽然好奇出声。
谢泠脚步微顿,清冷的眸子带着疑惑看她。
“昨晚总听见你说什么喜欢的,你喜欢什么?不会是数学吧!”连漪到了没忍住自己的恶趣味,捂着嘴噗嗤地笑,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面前少年在愣神过后,脸庞浮现恼怒的羞红,随后干脆理都不带理她地走进房间里,拿起衣服便走进浴室。
整个过程动作极快,长手长腿三两下便消失在连漪视线之中。
连漪不由得诧异地歪了歪头。
诶,难道还真让她说中了?
浴室里,清水从莲蓬头里喷洒而出,谢泠有些失神地看着它,随机紧抿着嘴,扯开系住睡袍的带子,衣袍向下跌落。
他的目光随之一顿。
醒来时,腰上的确隐隐作痛,谢泠原以为是醉酒的副作用。
但此刻看着腰上那片深浅不一的淤痕,他即使是头一回醉酒,但也很清楚,没有哪种酒宿醉后会造成这种现象。
谢泠无奈地闭上眼,踩进热水洒落的区域,任由头发被打湿。
他已经不想去回忆和弄清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更坚定了以后不碰任何酒精的想法。
但也庆幸着自己最终没有借着酒精对连漪说些什么。
谢泠睁开眼,微舒了一口气,水珠挂在长睫上,很快又被其他溅射的清水打落,或是凝聚滑落至眼睛里。
好在,没有冲动。
她不该被这么草率的对待。
……
“止昀,虽然对方临时换了主要负责人,但根据我收到的消息,那个年轻人来头不小。”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内,装修风格简约不失大气。
微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语气略微神秘地对他一侧的年轻男人说道:“庆北的黎家,你知道的吧?”
“京钦吧,现在的董事长虽然不姓黎,但京钦姓黎啊,至于我们这次合作的项目,他们把那位太子爷塞进来,一方面是为了给他镀金……”
“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黎家的态度,如果不重视这个项目,哪能轮得到太子爷屈尊降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