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个疑问，范先春又去找顿珠卓玛。这女人还是那身服装，表情和蔼温柔充满了母性光辉，“你能思考到这儿，对于你的阅历和年纪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但是从我了解的情况看，并没有什么‘筛选’机能。我那会儿，想往上走好歹还有个千分之一的抽签中奖概率装装平允，到你们这会儿，脸都不要了。”

“可我看了政府信息部的说明，每个信息驿站的作用就是将人们产生的信息和想法汇总，将不重要的过滤后留下重要的。”范先春说。

“那你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就知道在海边抓小鱼，你却早就懂得去查找援引文件。”

顿珠卓玛像是正襟危坐太久而累了，双腿随意盘起，她招呼眼前的小朋友，“过来。”

范先春坐在自家墙角面对墙壁，但眼前却是顿珠卓玛狭长的脸蛋和耀眼的双眸，“范先春，我有点年长的经验……大概比你的岁数多个几十倍，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在说教。”见这孩子不解，顿珠问她，“你有没有老师？”

“我们纽约星的人只有系统这一位老师，它提供给我们各种的课程和辅导。”范先春说。

“那我姑且当一回你的老师，给你两个建议，‘通过你深入的每件事去发现这个世界更多的面相。’这是其一。其二，谁的话都不要相信，除非经过你自己的印证。”顿珠静静注视这孩子，“上次你问我，‘我们为什么要出生’？在纽约星，99的人的出生不过是为了扩大基因池的组合可能。”

“每个人一出生就被获取基因序列，由此断定这个人是否具备更高的生物繁衍价值。”顿珠卓玛的眼神渐渐变冷，“至于这些人要什么、想什么……在这个星球的主宰者丝毫不在意。他们信奉永不出错的人工智能，自信已经掌握普通人类的身体、大脑运转规律，他们觉得对人性已经一窥到底毫无遗漏。”

“所以，并没有什么会被筛走的‘重要信息’，所有的普通人信息只会被常规化扫描，最后被习惯性存储直到定期销毁。这只是一套体制中的细小分支，让普通人觉得自己很重要。”顿珠卓玛说，“和一个小朋友做交易，还用这么高难度的事儿做赌注，我这人的不厚道一直没改过。”自嘲后的她显得轻松了点儿，“你想要救回诺玛，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去交易。”

范先春倒是懂这个理，但她浑身上下也没可以交易的东西，除了老妈说的，呼吸权和基因序列以及这份相对独特的基因序列赋予的“人橱”商品特性，但已经几乎都被抵押出去。

“你一定在想自己有什么可以交换的。”顿珠看着眼前的城堡，“复制一个我交给那位地下皇帝吧。”

“他会……把你交给信息部怎么办？你会被抹除的。”范先春不愿意，虽然只和这个只存活在想象力游戏中的人只有两面之缘，但她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比那些沉浸在毒-品麻醉-品中的人更像人，她有思想见解，不缺乏风度。尤其当她想到顿珠等了诺玛十年，她无法想象这种寂静的黑暗，虽然顿珠说时间对她已经几乎没有刻度意义。

“他不会抹除我，但会担心你这儿是否留有我的复制，如果你还想在遇到我，就得藏好那个复制品。”顿珠伸了个懒腰，“小朋友，你有什么心愿？”

“你又不是阿拉丁神灯，”范先春皱眉，“我的心愿有两个，诺玛安全回到这儿，还有我妈妈别成天醉得不像话。”

顿珠露出洁白的牙齿，“那就一言为定。”

顿珠的时间没有刻度意义，她的承诺似乎也没有时间刻度。两个月后，在老妈的陪伴下，范先春第一次见到了彭卡，那个笑得像弥勒佛的胖子，对着十几个女孩和她们的母亲侃侃而谈，脖子上的一道道褶皱随着他的笑声荡漾。老妈事先说明过，“你才九岁不到，这次去就是陪个座儿。”

范先春忘了告诫，陪坐在末席盯着彭卡，而彭卡色眯眯的目光在离他最近的两个少女身上流连。

“生育，是每个女人一生的意义。”彭卡举杯自顾说道，“我是这个世界最有耐心的花匠，我有沃野千里，最甜美的空气，最温润的气候……我等你们从胚胎到成形，从含苞待放到成熟，我将赋予你们优秀的卵子最强劲的精子，为我生育这个世界最优秀的孩子吧。”饭毕，他拉着左右两边的少女退席，范先春看到其中一位女孩眼圈哭红，缩着双肩不敢哭出声，另一个女孩却在极力挣脱彭卡的手。

被她挣开了，她转身想要跑，却被彭卡的“枪子”手下堵住每条路，重重的耳光拳脚砸下，她毫无招架之力，最后抱着头缩在地上。她的母亲则在苦苦求着彭卡，“她才十五岁，求求您再多给她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