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春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范德东克的回答是“被你另一个妈骗了”,女孩耸耸肩,“我妈生下我是因为被骗了。”
“被什么骗?爱情?”诺玛笑出深深的法令纹,“很多女人可以选择不交-配啊,保护自己不怀孕。这鬼地方,呼吸都要交钱,更别说避孕措施和流-产手术。”
说到悲观处,诺玛便再点一支烟,“要死一起死,反正还清债务前都出不了地下城。”
吃完这顿,诺玛在范先春脸颊各用力亲一下,“下次我要两枝丁香。”
纽约星的人大多生活在呼吸权忽然被夺走的窒息感中,蚂蚁般穿梭忙碌着。范先春抬头看城市上空起飞降落得有条不紊的飞行器,一根根鼻管上的制氧马达高速运转着,连贫民区做不同事的人都秩序井然:斯拉夫人管卖药,拉丁人负责望风抢劫,孔子星人走私,凯尔特擅长勒索和销赃……
善恶皆有秩序,冰冷的现实中,只有女孩的紫丁香散发着活灵活现的生机。
从那后,诺玛一共收到范先春二十七次花,除了紫丁香,还有郁金香,矢车菊,三叶草,鸢尾花等。诺玛说,等赚下来呼吸权,她要收玫瑰。
“我要离开这儿了。小鬼,你会想我吗?”诺玛的呼吸权完整下发那天,她问十二岁的范先春。
那粒麻醉弹就当着范先春的面射中诺玛。她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手里捧着的玫瑰鲜红如火。枪手得意洋洋地走到诺玛面前,抓住她的脚脖子直接往“人橱”中拖,“想走?这里的秩序叫彭卡。”
枪手转而看向身后的惊呆的女孩,“彭卡让我给你带话,他等着你通过考试呢。”
第 23 章
诺玛的呼吸税贷款并没有还清,或者说,旧债才清,新债便来——在地下城的地下王国讨生活,就要做好暗无天日永不出头的准备。这是“人橱”的老章鱼告诉范先春的,老章鱼不老,没到三十五岁,但在这儿已经“工作还债”十七年。
她见这孩子找了好几次诺玛,劝她没事儿别来这种地方晃荡,“诺玛早就被交换到别的地下城了。”她章鱼色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到块常见的芯片锁,“这是她走前让我给你的,说朋友一场,虽然不值钱,算留个纪念。”
“这里存了什么?”范先春问老章鱼。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我们这号人进‘人橱’前玩过的那些醉生梦死的全息体验嘛。”老章鱼冷冷一笑,“普通人的体验,不过是一串毫无特色的数据流。这玩意儿以前被回收时还能收到钱,现在都是垃圾。”
这是块“l”形的芯片锁,轻轻拧开就露出寒冷的金属色接头,它被当作纪念品的价值,便在于外壳有人工篆刻精致的字母,“fan”,可能这是诺玛无事时的消遣。范先春摸着它,“为什么还清了呼吸税,诺玛还会被抓走?”
老章鱼和这孩子坐在“人橱”门口,斜眼瞥在她头顶警惕的“枪-子”——这些被彭卡层层收买的工具人,“八成是向彭卡借钱交税时,她家人押上了更多的时间。诺玛不认,但彭卡不管她认不认。”她饶有兴趣地望着女孩,“你要通过什么考试?”
范先春笑笑,“万分之一概率的赌命游戏。”她站起来看着诺玛展览过数年的“橱柜”,那么明亮、宽敞,却装不下一粒小小的命运骰子。看了会儿,范先春握紧芯片锁,回到她位于丁香区二十九街下水道旁的洞穴似的家。
老妈早就下了班,属于她的醉醺醺的夜刚开始。她不是别人眼中传统意义上的好妈妈,她并没有多少模版“母爱”可以倾注。范德东克自己得过且过,有兴致时便教教女儿一些深邃的道理,末了再坦诚加上注脚:“你妈我懂是懂,可是都做不到。”
关于范先春的命运第二课,是在她了解了“人橱”后被老妈告知的,“你出生前我交不起你的呼吸税,本来嘛,你可以被豁免这种税的。但为了去找范意殊,你的呼吸权被我抵押换了钱。”这件人财两空的事儿对范德东克打击很大,“我这辈子都不爱赌博,就赌了两次,结果第一次就输了底儿,第二次嘛……看你自己了。”
范德东克对女儿极尽坦诚,“不好意思,老妈那会儿两难。”她说这世界太混账,她没有什么优越基因能传承,更没有过硬的高门槛技术可以教授,在视野、财富、名声、地位和权力……这些排序中,她统统落在这个星球的底层,作为她女儿的范先春,注定无法在这个混账地方过上像样日子,“这大概就是命运。”
但有一样东西被有意识地传递给范先春,“老妈只能很抱歉地带你来到这个世界,让你瞧瞧它有多脏多乱多野蛮多绝望,没准儿你瞧得越多,心里就越清楚该怎么在这个世界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