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儿恼火,忽然扑过来却没了话说,面对面,甘玲退后一步,从这面墙平移到下一面墙,始终和我保持个三十米的距离。
她好像一片纸一样贴在墙面的阴影中,和我不是一个维度的生物。
“我又不是真的要你的钱……你想去哪儿啊!”
甘玲没有说话,抱着胳膊低头,仿佛要融化在黑影中间。
“要是……”我有点儿不知所措,只好站在原地道歉,“我说话伤了你的心,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你太客气了,好像,就是,挺伤人的。”
我并不是个易燃易爆炸的火药桶,忽然爆炸了也让我预想不到。生气这回事来得有些莫测,好像某种自然灾害一样让人猝不及防。但是先生气的是我,是我把人赶出来了。
“小姜老师。”
甘玲头上的对话框沉默地浮现出文字,声音很淡,表情藏在阴影中。
我等着下文,甘玲迟疑了片刻,又挠了挠墙,拿出手机随意地翻了翻:“你收了吧。”
“你没欠我这么多,我不收。”
甘玲就又往更远躲了躲,那个对话框随着她的声音不断缩小,我得仔细看仔细听才能知道她又说了什么:“我觉得吧,我说得太多了。”
“没有啊……”她才说了多少,至少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她说出口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太多了。”甘玲又是那笃定的语气,盖棺定论,似乎就打定主意从此拉上嘴巴远离危险的姜小茴,姜小茴会套话,会欺骗她说出她不想说的东西——可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说出的,我的问话技巧是甘玲自己都盖章过的烂。
“可……”
“别说了。”
甘玲有点儿仓促地截断话题,猛地走向我,却只是从我身边越过,要离开小区。
没了郑宁宁,她大方和节俭只在一念之间,能扔给我两千块,那她也能去住旅店,我不担心她无家可归。
可我不高兴。
我虽然没什么和甘玲做朋友的动机,可是人已经来了我家,用了我的锅现在还没洗,拿了我的垃圾袋,睡我的沙发,用我的数据线,说她的故事和她女儿的,已经到了这地步,忽然就说什么她说得太多了——好端端的,就因为我不收她的钱吗?
这个转折过于生硬,情绪急转直下,她间歇性地又疯癫了起来,我理解不了,我想理解——探监还得有个电话打呢,甘玲直接关在黑屋子里我从何了解,从何明白?郁结在心,愤怒吹出个大气球,我浮在空中,两脚不能着地,顺着甘玲飘,好像我是她用毛线拴着的塑料袋,悬挂在她后面,不由自主地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