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玲用水冲了冲杯子收好,这几天她熟知我家这简单的布置,我反而像个局促不安的外人,上蹿下跳碍手碍脚。
“我走了。”
就这么走了?
照片看完了,电视关闭了,手机带走,一次性拖鞋也被带走。甘玲捞了无穷无尽的鱼儿,明知徒劳仍然逼我筛选,我筛选过,里面没有凶手,我筛选的动作快于她拍照的动作,她意识到了去街上游荡拍照这件事是多么不可行。
可我的嘴巴紧闭,我什么都不说。
我换了鞋追出门去,电梯托着我送到一层,出了单元门我看见甘玲站在小区门口张望。
邻居的那只沙发正在被人拖走,一二三喊着号子搬上了车,墙角一片湿漉漉的方块雨痕。甘玲双手插兜,但凡人掀开她卫衣的帽子都看得到浸湿的后背,但帽子仍然堆在脖子后面,像个囊肿。
她往前走,我也往前走,我尾随甘玲走出小区,没有刻意躲藏。
甘玲没有回头,四周所有都是我的掩护,保安的声音变得特别大,车流滚滚,过马路变得很不容易,路边有一个母亲抱着哭闹不止的小孩,旁边的父亲只是一个劲儿地左右张望像个没用的摇头机器人,噪音和车流遮掩我的行踪。
我跟着甘玲走出小巷,穿过马路,红灯和绿灯配合默契,将我放行在离甘玲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所有人穿着半袖的大热天,金黄的马路上仿佛也释放着袅袅热气,甘玲像个原始人一样格外突兀,逆着来吃小吃逛公园的人群一路向北。
我尾随在后,背心t恤帆布鞋,手里捏着电量百分之三十二的手机。
我现在明白了尾随一个人究竟有多么容易,为什么甘玲前一天在光明幼儿园附近徘徊,没过多久就能直接锁定到我家附近。行色匆匆一路向前,不会有人频频回头看。
可我到底还是失败了,甘玲比我敏锐,走到一条七年前还繁华如今已经落魄的街道,稀少的人骑着电动车借道穿行往南,四周是倒闭的手机卖场和凋敝的日化店,老红旗和旧市场像两个对着下棋的老人,在马路东西两侧对着路中间的红路灯坐着。
甘玲在我过马路时,忽然扭过头。
这里没有车穿行,我被撞破了尾随的行径,立即慌了手脚。
甘玲猛地跑到马路中央,扯住我的手腕,把六神无主的没用的姜小茴拉到路边。
她这样警惕,然而过了足足五分钟,才有一辆车呼啸过去。
日化店门口,不知道是谁泼了水在马路上,马路有一道地图般的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