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要反驳的时候,路今时就会一个高高的“况且”接上。
况且那时候我并不是冷漠无动于衷,我救了另一个差点摔死的小孩,我只是能力有限,我那时候比现在更瘦,像片树叶似的,被凶手一口气就吹飞到十万八千里了,就是我这么个体力废物的老师最后还是扑到凶手面前了不是吗?只是凶手的错,凶手穷凶极恶下手太狠,我那么及时那么快都没来得及救,小孩当场去世了,怎么能是我的错?
他一套“凭什么”加上“况且”的组合拳屡试不爽,我无言以对,我没办法对路今时陈明我内心的感受。
我也知道我内心的想法是不对的,可我从小到大都按那套模子长大的,内疚和自责是出厂设置,顺着血管输送全身,我控制不住。我还能把自己回炉重造吗?我爹妈都只剩骨头架子了!
六年前,我的回答很生硬,我说人是有良心的,我良心过不去。
当时路今时发火了:“难道我没有良心吗?你要是牺牲了,我怎么办?学生的命就是命,你的命就不是了吗?说句自私的,我觉得你比学生重要一百倍,可你觉得狗也比你重要,猫也比你金贵,学生家长的感受都比我的感受重要,悲痛的是我,姜小茴你这话才叫没良心!难道你就觉得你死了才是个好结局?不负责任!”
我们后来沉默了很久,最后不欢而散。
时隔六年,我也没再把良心搬出来,我怕再扯上点和路今时的旧情。
路今时为什么喜欢我,我没想明白,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太适合结婚了,没什么主见的顺从女孩,职业也合适,没有娘家倚靠,自己有一套房。这话我没敢对路今时说过,我怕他大发雷霆地问我难道我对他没有爱吗,怎么会用这么功利的想法去考虑我们的关系……
旧情被我一口气咽回去了,良心也放回肚子里了。
路灯的光照在我和路今时中间,大马路上车来车往一瞬间消失,爱乐之城里男女主怎么手拉手跳舞,我和路今时的影子就怎么牵扯在一起,我站远了一点,把影子撕下来,四周才恢复喧嚣。
二十七岁,我姜小茴成熟了点儿:“冷暖自知嘛……有人就是觉得,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有的人会觉得,死的幸好不是自己……都没什么可探讨的吧,都有道理,我也不是什么圣母,非得劝别人也跟我一样想。我就是……觉得这么想,好受一点。”
“嗐。”路今时也没再多说了。我执迷不悟得让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低头叼着一根烟点起来,路灯下吞云吐雾,把这话题硬掐断了。
站了会儿,我想起我找路今时聊天的借口,就又把他儿子提起来了:“你儿子怎么样?家里都还挺好?小孩儿身体还不错吧。”
“兜兜有点儿皮,他姐姐不喜欢他,我说有二胎了怕大的心里不平衡,答应去市里玩,结果这不疫情么,没赶上趟,后来回去上学了,跟孩子姥姥家住着,放假了回县里。平时在家里嫌叽叽喳喳吵,老见不着也不是回事儿,怪想的。”路今时开始絮叨他的孩子,我侧过脑袋看看,他被甘玲拍得胖了点,真人也没胖多少,三十岁的状态赶超能县百分之九十的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