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玲只是继续喝面汤,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无动于衷地听我问完,把空了的碗平静地放好,筷子放整齐,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面馆里人声鼎沸,甘玲一走腾出一个空子,一个壮汉立即沉下屁股坐在我对面,招呼着来一大碗面加豆腐干加鸡蛋再加肠,碗里端着一盘子咸菜,抬胳膊端来醋,狠狠地泼进碗里。
我起身结账从满是水蒸气的面馆中离开,身体被夜风一吹有点儿发冷。
抱着胳膊站在大马路上走了几步,路过进入佳兴小区的小巷,又继续往前,走过快递站,走过兽医院,走过汽修铺,终于停下,再折回,我走过水产店,走过杂货铺,走过小吃摊,把一条街走了个来回,终于冷静下来。
回过头,我发现甘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我身后,她穿卫衣看起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冷。离我十来步,不近不远,看见我站住,她也停住脚,朝着旁边佳兴小区的三栋楼抬抬下巴。
“你夜里也会去拍照么?”我问道。
甘玲只是指了指佳兴小区,语气非常强硬:“回去。”
“干什么?我也睡大街了,少管。”
“有醉汉。”甘玲说。
我当然知道有醉汉,我还知道他们四处撒尿,佳兴小区后面的墙上一泼又一泼尿渍就是他们的杰作,半夜如果有男人放声高歌,不出意外是有人喝醉了,能县有自己的酿酒品牌,每个杂货店都有一口巨大的酒缸,喝醉酒的人在夜晚摇摇晃晃,酒瓶子拎在手里,大家不让自己的女儿妻子在夜晚出行。
“少管。”
“那天我没在沙发上睡。”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佳兴小区,隔着门,甘玲终于转头离开,我像个被家长勒令九点半后不得出门的叛逆少年待在原地。
第16章 假惺惺的
有一种纸牌游戏,两方持牌,轮流猜对方手里的花色,猜对了就明牌,猜错了就继续捂着,直到有一方手里的纸牌花色全都亮出来,对方赢。
我和甘玲在玩一种无形的纸牌游戏,我提出问题试探,发现错误,对方提出问题试探,发现正确。我一次次明牌,手里的秘密所剩无几,秘密扒拉着我的指头缝不敢出去,甘玲却一步步地赢了,手里的牌全都捂着。
我终于急眼了,扔下牌说我不玩了。
甘玲把我这点儿心理捏在手里,轻声细语地,亮出一张无关紧要的牌。
她有地方可以去,她不必真的在大马路上睡沙发。
几乎是哄得我再次上了牌桌,继续和她玩这个游戏,看谁先把谁的消息套出来。
我有点儿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