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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屋中,再也没有我之外的动静;

“宗门中不再有众弟子议论你的声响;

“内府中留着你的灵力,却再感知不到回应;

“若你没有灵识,世间那么多狐狸……若你混淆其中,我分辨不出花色,看不见动作,我是瞎子……众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模样,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又是什么习性,唯独我——什么也没有,我看不见!”

“我宁愿纵容你僭妄的念头,犯着罔顾人伦的错误,也不愿叫你再消失于此。”

好像下雨了,雨滴落在脸颊上,明尘停顿片时,尝出雨水是咸的。

“宗门中的事业,除妖的决心,与荒山宗的合作,我所做的,有目共睹,我没有亏负任何人,竭尽所能。唯独对你——”

她意识到程锦朝在解她蒙眼的绸布,不由得慌乱起来,可程锦朝已经扯了下来,她未佩戴义眼的双眼丑陋地隐藏着,如今又一次见了天日,狐狸为什么非要去揭开她丑陋的伤疤?

狐狸的声音很轻:“再说下去,我真要舍不得死了……阿阮,我说得不错,是你需要我,我真的想活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狐狸跨坐在她身上,尾巴晃晃悠悠,缠过她的脚踝。

明尘终于没力气再把她扔进水里了,只能揪着心,打算用自己一直回避的论道的办法,与狐狸好好说道说道。

“你亏负我什么?没有亏负什么,你一直做得很好,你是我的神,我的主人,你驾驭我,使我追随,纵容我,培养我,教导我,我从来没有怨言。但这一切,都因我有开天圣书而变得不同,我因开天圣书而能够生来就克制恶念,生来就不去吃人,在见到你之前,我最蓬勃的妖性也只是化作原形晒晒太阳。能让你饶我一命的,始终是开天圣书的作用,我无法忽视它对我向善的帮助。没有它,我们不会有如今——若我没有开天圣书,也只是寻常的狐狸精,恐怕早已死在你的剑下。”

“你我相遇,你的道心能到如今,我及我的开天圣书该做的事,也已经到此为止了。可我觉得不够,虽然你要骂我僭越,恨我替你做主,但我仍要说,若你的境界要再往上,往你的道心而去,与唐若的对峙便是最好恐怕也是最后的机会,在那之前,你非得拿到完整的开天圣书不可——那时,规则对抗规则,道对抗道,你若掌控规则成了神,即便我没有灵识,能作为一只普通狐狸沐浴在你的掌控中,也很欢喜。而若是唐若掌控规则成了神,那时妖族得自由,我作为叛徒不配享受那自由做主的权利,没有灵识,无知无觉,很是幸福,那时我便是提前为你殉了葬,只为了我自己的神而提早地死了,不必迎接另一个神。”

程锦朝屈身,把脸贴在明尘胸口,怕灵力再度紊乱,金色灵力始终追随着蓝色灵力,可明尘不再那般狂暴,只是缓缓舒展着灵力,将她的灵力缠裹起来。

“你大可逃避,不吞噬我,回避战斗,但那不是你。若因我毁了你的道心,坏了你通天的路,我便会恨我自己。我翻山越岭地回到你身边,是为了在你身边,我想永远在你身边,坦诚无惧,什么念头都不必隐藏,我们亲近得一如既往,没有怨恨,没有亏欠,只有纯粹的道——你说过,我和你是同道者,就只能成就彼此,不要让对方亏欠自己,好么?”

狐狸又苦笑道:“你我之间,放眼天下坐而论道的那个,不该是我。”

“我固然满心满脑子都是龌龊之事,肉身欢好,可我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做,也不会沉溺此道。我母亲教导过我,你也教导我,凡事要克制己身,不要过于沉溺,唯有坚固道心,明了崇高的目标,持之以恒……”

程锦朝又是那个克制的正经淡然的样子,可惜明尘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程锦朝认真地说了这么多,身子还在颤抖,紧紧地扯着她的衣裳,像是怕她。

明尘很久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