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卫子秋知道,那小孩的爹娘都是矿上的工人,是因意外死了,留了个可怜的孤儿,既然在城里没有家,众矿工就齐心将她养在矿上。说来也怪,这小女孩生来不哭不闹,只需抱着灵石便能乖乖坐一天,有时饭也忘了吃,就蹲着看矿工挖出来的灵石,还指着明明一模一样的几块灵石说其中的不同,说得头头是道,很讨人喜欢。
本着“贱名好养活”的心,这小女孩叫:小狗。
卫子秋每次看着她从面前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都张不开那个喊人的口。她也向来不擅于与小孩相处,便始终漠然,目不斜视,也极少再和小狗说过什么。
其实说来,她并不是与这小孩相差许多,也不过大了六岁,她因自幼跟随母亲行医,早早地看了很多生离死别的事,因此显得老成,又因思虑和疲累,总也耷拉着脸,看起来倒是真像个长辈。
得这种怪病的人愈发多,卫子秋有心再招几个学徒来,那时父母已经病故,她在城内和矿山内两头跑,后来自己就病倒了,醒来时,竟然迷迷糊糊之中看见是这小孩悉心照料。
小狗也并不和她说话,等她病好之后,便又听到命令,对她说不必再去神羿山了。
“还有许多病人,每三天例行问诊的,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她回绝了来人,虽然去神羿山少了,但仍然奔波忙碌,虽然只是医者,却也看到了神羿山的变化。
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来看病时也默默不言,大多都是毫无羞耻地听她的话,说脱衣便脱衣,虽然方便了她,却总不像是有人味儿。
直到有一日,神羿山一个负责的人来问她:“这病还有没有得治?日复一日地复发,我还亲眼见一个奴隶在我面前化成了水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奴隶?”卫子秋忽然睁开了一向半睁着的眼,“化成了水儿?”
要她眼见为实,于是,在之后的某天,她便亲眼看见了一个人是如何在那巨大的脓包的吞噬下消失的。
药箱砸在地上,砸痛了脚,她却像浑然不觉一般。
“无论如何,他们是病了,正因为是如此可怕的病,才不能放弃诊治,我现在虽然还不知这病因,但这么多人,我多看看总能找到办法,哪怕多活一日都是好的。”她不容置疑地推开了所有人,干脆利落地住在了矿山中。
早上起来,她便披上斗篷迎着在山中还显得极为可怖的风巡视,把每个人的面孔记住,背着药箱,什么头疼脑热都可以找她,切了无数个脓包,早已练就了一手好刀法,手起刀落,就是贴着血管也不会颤抖半分。她也见识到了这诡异的东西,头上,屁股上,腿上,脖子上,全身上下无处不长,像是某种寄生的怪物,蠕动着颤抖着,让她每次下刀都像是割在自己的皮肉上。晚上回去勉强自己洗漱,勉强自己用饭,人愈发清瘦,远看就像一张纸。
那天正在洗漱,忽然床底传出了一声响,她披衣起来,看见那小狗正慢慢爬出来,对她狡黠一笑。
“躲着做什么?”
“他们说,这种病会传染,谁得了,就杀了谁。”小狗像是只来报信似的,天真地笑笑就跑走了。年轻的医者出门去,嗅到了风中的血腥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