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尘不会兜着圈子故意为难她,她在海边想了想,便试着化为原形。狐狸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都要被风扯走,一身皮都要被什么人扒走穿了似的,她艰难地迈动爪子,耳朵上的耳坠晃了晃,散发出盈盈的光,乱流竟然短暂地平息了一瞬,分出些狭小的平静空间来。
于是,她便借着自己的原形与明尘的耳坠横渡灵海,湿淋淋地上了岸,在日出时赶到,趴在岸边抖毛,累得爪子也抬不起来。虽然这只耳坠并无什么特别的力量,也不知道为什么妖身带着耳坠反而就能通过,她也不去细想,休息片时,就化作人形往张弓城方向去了。
程锦朝装人久了,脸上也写着三分人畜无害,把医者的身份往外一挂,在西有灵海北有冰川东南有火岩城的这个天堑漫途尽头,安全得毫无防备的张弓城,就像是用剑刺豆腐,长驱直入地进了张弓城腹地。
除了冷,灵海外围的杂乱的灵气也让人像是呼吸着刀子,外头人并不多,都窝在亮灯的屋子中,领着程锦朝走路的男子蒙着下半张脸,时不时咳嗽出一股白气,转瞬即逝了,程锦朝也冷得打战,宽松的衣衫底下把尾巴伸出来暖暖后腰。
或许是出于御寒考虑,张弓城的屋子都有一半陷在地下,整座城自然而然比别的城矮半截,把天也压低了三尺,有些喘不过气。程锦朝走着走着,不用抬头就看得见人家的屋顶,斜面很低,瓦片很厚,层层叠叠,偶尔路过一只猫,也是神色匆匆,瘦得可见肋骨,瞥一眼程锦朝这个外乡人,迅速跳进矮巷,没了踪影。
带路的人忽然示意她低头。
她低头,街道上轰隆隆地传来震动,不多时,一列车队仿佛滚动的巨石一般碾过,虽然极快,程锦朝却也看清楚了,那是巨大的铁车,有两人站在车前,两人守在车后,车身是巨大的铁箱,铁锈味扑鼻而来,有些时候血的味道也像铁锈,但她的鼻子能将其分开。目光微红地望向那辆车,只来得及看见守在车尾的人拿着□□,虽然消瘦,却很有训练过的架势。
军士?
“医者?”带路的男人看她不动。
“那是什么?”她没有再看车,而指了指车所向的,被重重黑暗的天光遮盖的,在城那头硕大的建筑,像山,却突出若干条长长的刺,仿佛巨兽张开爪牙朝着张弓城嘶吼。
“是神羿山。”
“这山就是这个形状么?”她想要追问,对方却无意回答她,只匆匆道,“女人快生了,医者快些吧。”
这人是出来寻城里的医者,然而城里那位出去了,所以才接她进去。
她不再多问,反正到时候都可以去看。
据说古时有一位善于射箭的男子名为羿,就居住在世界最北,想必张弓城和神羿山都是因此得名吧。程锦朝多看了一眼,便裹紧外衫匆匆赶路。
进了一户,一开门,屋子正中烧着火炉,火炉上,从顶梁上垂下一枚灯座,上面居然镶嵌着灵石,被火一激,焕发柔和而明亮的光,照亮整间屋子,也照亮了屋子一角,用粗制的皮子遮住一半的女人。
男人从脸上摘下面罩,露出满是疤痕的下半张脸,对着火炉吐出口浊气,便急忙脱下厚厚的外衫,扑到女人床畔:“医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