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不通人言,只歪歪扭扭地蹲坐在他面前。
明竹慨叹道:“狼兄啊狼兄,我这番请告,非得你的精血不可,可我实在是没什么天材地宝给你补养了,若这东西不交给师姐,别人擅自夺了去,不给咱们好处,咱们可是一场空啊!现在定平主事的宗派,我可不敢冒出去。”
狼崽只凝望着他,忽然嗷呜一声。
明竹却好像听懂似的,指指点点,连连摆手:
“什么?狼兄,你是扶火长老带来的,所以让我去找扶火长老?唉,虽然扶火长老站在师姐这边,可如今师姐一走,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可信之人。以我的境界,又见不到执教长老,你说这可怎么办啊!我揣着望月城和熊爪城的秘密,却不知道说给谁,这是何等寂寞啊!”
明竹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玉简扔在一边,拎着狼崽两只前爪逗玩着,心里却想到狐妖程锦朝,细细想想在离星城外的交谈,不由得吃味道:“就知道那个姓程的不是好人,听我说师姐的好,自己当时一副冷冰冰的脸,现在倒攀附上来了,跟得紧紧的,现在好了,师姐不在,你也越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闻着味儿去找师姐了呢!”
但他还是记得程锦朝狼群中救他的事的,吃味一会儿,又搓搓狼崽的毛:“早知道我就先把她拴好研究了!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
深夜,正独自熬煮药膏的程锦朝忽然警惕地抬眼,站起身来,一手虚按,护着身边躺着的秋娘,另一手摸向腰间随时准备拔刀。
月光皎洁清冷,耳边柴火声劈啪作响,程锦朝按捺不住那兽性的警觉,索性洒了把土在火上,轻盈地站到高处,俯瞰整片营地,目光微红。
离目的地很近了,昨日军士催逼得很紧,程锦朝带的伤员们就落后了半日路程,军士只留了两个骑马的,此时说是值夜,也睡得昏沉——因队伍中有只四尾狐妖的缘故,那些闲杂小妖没有贸然惊扰。
简单搭起来的帐篷里睡着各样的病人,此时大都在病痛折磨中哼哼唧唧勉强入睡了,两支队伍混在一起,横躺竖卧地在牲口和杂物中,都散发着草料被咀嚼过的酸气。
几个义务来看伤员的少年轮流值夜,但也都累了,靠着木箱鸭子点头。
明尘是盲人,没有搭建帐篷的能力,只裹着很厚的粗麻布靠在一堆草料边,看不清是清醒还是睡着,一动不动。
程锦朝心里小心地纠正自己的用词:“是阿阮。”
北边的天忽然窜起一股火烧一般的红,可那不是霞光,不是日头,是仿佛看见明尘道身一般的感受,只是这红灼烈而滚烫,离了那么远,仍被烤干了面颊。
眼角余光中,阿阮忽然动了动。
她久违地做了梦。
幼年时,她的梦已经不记得了。所有的梦终结于瞎了眼的那一天,之后,每天都梦见光明,每天都梦见被剜掉双眼的那一瞬,痛得入骨。
直到修炼起来,心无旁骛,才一夜无梦。
如今,又做梦了。梦见自己站得高不可攀,手中拿着剑,斩破众生,最终,浮在云层之上,所有的一切都那样遥远,看见村庄,城池,连宗门都只在脚下,而自己挥手是风,扬手是雨。
明明是强大的梦,却没来由地一阵寒意,举目望去,伴随着自己的只有翻滚的云与咆哮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