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一锭锭的雪花银与金锭,一样蒙上了层光。
绚丽夺目,冰凉透骨。
眼前的情形,像是场荒诞的梦,华丽喧哗,却又诡异萧瑟。
曹寅站在那里,一时间,神色有些恍惚,心生悲凉。
“僧亡犹见塔,树老已无花。世事虽难料,吾生固有涯。”陆游这首《游山》,莫名在脑子里浮现。
李光地正在与齐佑说话,他看到曹寅呆着没动,低声道:“王爷,曹子清来了。”
齐佑抬眼看去,片刻后说道:“来了啊。都已经傍晚了,他的定力尚可。”
李光地赔笑,想了下,干脆走了上前。曹寅回过神,两人抱拳见礼,问道:“王爷这边可忙好了?”
李光地答道:“银两已清点完毕,只账册再仔细对一遍即可。”
曹寅目光从一匣匣的金银上扫过,干巴巴说道:“这么多银子,王爷不当做回事,就这般摆着,王爷真有大将之风!”
李光地笑道:“王爷的风仪自不用提。倒是敢来抢税银的,只怕是要造反了。我瞧你也累了,进去坐着吃杯茶。”
曹寅勉强挤出丝笑,先上前向齐佑请安:“王爷,王家那边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办完,我赶来跟您禀报一声。”
齐佑道了声辛苦,“你们先进屋去吧,我随后就来。”
曹寅恭敬应是,与李光地进了大堂,在他们惯常坐的八仙桌上坐下。
伙计端上了茶水点心,李光地挥挥手让他下去了,提壶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曹寅,说道:“我平时不大讲究茶水,王爷也不讲究。先前驿站管事怕我们吃不好,去茶铺买了些今年的明前茶回来。王爷得知后,让得高补了银子给管事。明前茶贵,王爷哪能让一个驿站管事自掏腰包。听说曹府平时吃食讲究,最讲究一个雅字。江宁的碧螺春乃是贡品,这驿站的茶水,不知曹大人可否吃得习惯。”
茶碗里的茶汤,还算清透,茶叶的形状却欠缺一些,叶片不均匀,有大有小。
明前是明前,明前茶亦分品相。曹寅只须过一眼,就知道这碗明前茶,不过是中下品。
李光地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齐佑不拘小节,不将就排场享受。
曹寅感到惭愧,更多了层不安。曹家的富贵名声在外,比起王爷还甚。他无法开口辩驳,道谢后,端起茶碗吃了两口。
茶水泛着淡淡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曹寅放下茶碗,思索了下,打定主意,诚恳道:“李大人,您就跟我透个底,王爷究竟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李光地诧异地挑眉,坦白道:“瞧曹大人这句话问得,我真不好回答啊!王爷领了皇上交待的差使,当然是为办完办好差为准。曹大人在此地多年,应当比谁都清楚里面的难处。再难,也得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