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他向来尊崇修身,齐家,治天下。在扬州时,他不许百姓玩乐,肃清了扬州风气。
在齐佑看来,他的种种做法,却是大错特错,昏庸至极。可齐佑的话,说得句句在理,加上他的举止言行,压根没脸反驳。
生在南方海边的施世纶,这辈子第一次来到北地。起初尚好,一过张家口,周围的景象就开始有了变化。
他从未见过如此辽阔,却又如此寂寥的天地。说是寂寥,其实就是荒凉。
荒凉向来伴随着贫瘠,等到了黑龙江河边的船坞,施世纶从最初的震惊,到了后来的麻木。
远离中枢,施世纶摸不清康熙的想法,起初接到调任旨意时,他除了惊讶与忐忑,余下的便是沮丧。
同仁们兴高采烈道贺,施世纶当然能看出他们的言不由衷与幸灾乐祸。
从江南最为富裕之地,一下被调任到极寒的北地,哪怕是封疆大吏也没人愿意去。
离开扬州时,不知从何处响起了鞭炮声,接着,鞭炮齐鸣。
走了很远,施世纶耳朵里尤为回荡着那些鞭炮声。午夜梦回,他有时候做噩梦,好像梦到那些鞭炮,在身边炸响,吓得他惊坐起,冷汗淋漓。
心里坚持多年的东西,此刻轰然全部崩塌,施世纶眼眶泛红,茫然喃喃自语道:“我竟然如此昏聩,如此不堪呐!”
齐佑望着施世纶空洞的眼神,起身说道:“施大人既然要走,我也就不多留了。正好我要去田里看看,与施大人同路,一起走吧。”
施世纶魂不守舍站起身,与齐佑一起出了门。
午后灿烂明媚的太阳,造照在地里的庄稼上,禾苗与秧苗绿得似碧玉,随着微风轻晃。
施世纶被风一吹,脑子清明不少,随意抬眼望去,霎时怔住了。
来的时候赶得急,没能仔细看过周围景致。
如今举目远眺,远处村郭依山傍水,茅草屋顶飘散着袅袅炊烟,童子赶着牛羊在放牧,地里的百姓在躬身除草。
与以前见到的荒凉不同,他好似闯进了桃花源,安宁祥和。
施世纶心蓦地一凉,头皮跟着发紧。此时他方真正回过神,禁不住汗如雨下。
从齐佑先前不留情面、句句如风霜刀剑紧逼而来的训斥,再联系到他的名声,眼前所见的村庄田地。
施世纶清楚得知了一件事,齐佑并非浪得虚名,他是真正有本事。
施世纶神色灰败,嘴皮蠕动着,呐呐问道:“七阿哥,这片苦寒之地,您是如何做,才让其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齐佑眼神从施世纶身上扫过,说道:“空谈空想误国,少说废话,多做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