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云已经想到了,眉宇间没有彷徨、迟疑、畏首畏尾,神色间写满坚定:“开弓没有回头箭,姨丈性情坚毅,又是聪明人,卧薪尝胆这些年,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最不济,也不会没了下场。”
“我倒是觉得,邸报中只提我姨丈,两位表哥之中,大表哥必定陪着姨丈回甘肃,二表哥八成回了湖南老家,去接我姨母和大表嫂。”说到这里,她眼睛弯弯地,双手合十:“过年前去雍和宫,我还在菩萨面前朝拜,只想再见姨母一面,果然灵验了。”
曹延轩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我记得你说,你大表哥新婚燕尔,你表嫂怀着身孕,你姨丈就获了罪,自此你表哥表嫂天各一方,连孩子也没见过。”
意思是,你为什么说你大表哥不会回去,二表哥回老家?
纪慕云自有道理:“您是没见过我两位表哥,我大表哥是长子,自幼得我姨丈倚重,早早带在身边,平日和幕僚说公事、写奏折,我大表哥也是听着的,我二表哥就差一些。就是您说的,今时不如往日,姨丈那边最重要的是尽快到达甘肃,先稳住阵脚、弄清形势,再施展拳脚,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大表哥跟着,自然比二表哥得力。”
“至于老家那边,我姨母是明理人,大表嫂是我姨丈同僚好友的女儿,亦是经过事的,这点事情,不会为难的。”
曹延轩赞许地点点头,换成他和堂兄弟们,也会这样处理事情。“你估摸着,你姨母什么时候到京城?”
纪慕云已经算过了,“我二表哥必定快马加鞭,风餐露宿,最迟三月定到京城。我姨丈大表哥这边顾不上我,我姨母和嫂子既从湖南赶过来,必定到京城来见我一面。七爷,想劳烦您在京里租一处宅子,不用太大,干净就行--我姨丈今番起复,昔日好友、同年什么的必定有往来,银钱不会缺,毕竟比不上家里方便,我姨母来了,看了也欢喜。”
曹延轩一口答应,“明日便叫周红坤去办。”纪慕云双手给他续茶,算是道谢,又欢喜起来“还得劳烦您,给金陵寄封信。我家里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
说着,她坐不住,一手拿起烛台,一手拉着曹延轩,穿过几间屋子到东边书房,铺开纸就写信。砚台里没墨,她拿起银匙到水丞中舀水,曹延轩接过来,提起衣袖,一下下墨墨,笑道,“慌手慌脚的,你家里那边,八成已经知道了。”
邸报是广发天下的,京城到金陵六百里加急过去,比她写信可快多了,邸报什么的,曹慎五爷都可看得到,顾重晖起复这么大的事情,族学里定然讨论。
纪慕云泄了气,把笔一放,看着磨条在砚台方寸之地转动,清水慢慢有了颜色,絮絮叮嘱:“我爹爹知道了,定也会赶来,住客栈可以是可以,不如租也一处宅子,爹爹和慕岚也在十余年没来京城了。”
正妻的亲戚可以住到曹家客房,妾室的家眷就没有资格了。
曹延轩嗯一声,手上不停,看她一眼:身边女子散了发髻,乌木般的黑发垂在肩头,落在昏黄色的宣纸上,脸庞如雪,眼睛亮得像星星。
和刚才头头是道分析事情的冷静、沉着大不相同。
说起来,曹延轩的妻室王丽蓉,日常熟稔的六嫂、三嫂、五嫂,亦是和曹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却没有跟在顾重晖这般扶摇直上的能臣身边,只在后宅由母亲教养。平日执掌家务、教养儿女是把好手,关键时刻看朝堂上面的事就不如纪慕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