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到熟悉的人,展眉笑道:“你才刚好了一天,还是去躺着休息吧。”

陈武略没应下,坐在展眉身边后拿起扇子慢慢扇着风,凝视着咕嘟咕嘟的药汤出神。

见他不发一言,面上带着点伤感,展眉也不好出声安慰,默默陪着他坐着。

“其实云州很美的。”陈武略突然开口。

展眉歪歪头,看向陈武略。

“展姑娘去过云州吗?”陈武略笑了笑,问道。

“不曾。”展眉诚实地摇摇头。

陈武略眼中带着追忆,唇边挂着笑意向展眉描绘:“云州的地界开阔苍茫,往那儿走一走,只觉得所有的郁气都没了,胸膛里全是爽气。我幼时经常跟着兄弟们骑马逛草场,马蹄扬起的飞沙被阳光一照,金灿灿的无比绚烂。晚上的时候,大剌剌地往天幕下一躺,头顶是璀璨浩瀚的星空,身下是柔软的草皮,天为被,地为床,只觉得自己也融入到自然中了。”

“真的很美。”展眉语气中带着向往。

“是啊,我们兄弟几人,小时候我是最调皮精神的一个,爬山上树,下河摸鱼,永远最灵活轻巧,每回都将兄弟们甩到身后一大截。家父给我取名武略,就是希望我这身所谓的‘功夫’不要白费,能在兵营里好好施展。”陈武略眼里沁出笑意,“偏偏小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大相径庭,死活不愿意去参军,愣是走了读书考功名的路,未果后转头经商,这么多年倒也过得不错。倒是我的兄弟,幼时文质彬彬的,抓野兔总是最后一名,老被人嘲笑体弱,如今在兵营里,还是个官儿呢!”

听着陈武略语气里的自豪,展眉莞尔:“你们一家人真的很有趣。”

话一出口,展眉突然想到陈武略现今的情况,顿觉失言,脑袋一惊看向他,发现他仍是笑着才放下心来。

陈武略“哈哈”大笑,回想起曾经的事情,笑到眼角都流出泪来。

兄弟参军,陈武略就成了家中的顶梁柱支撑起一大家子。他家永远是被羡慕的那一个,父慈子孝,妯娌和睦,他的赚钱能力也不差,家庭也算富裕,几个侄子侄女也都争气,要么考取了功名,要么参军,要么就是学堂里老是被夫子夸奖的那个。

原本应当是美满和谐的家庭,却也敌不过契丹人的铁蹄践踏。

“是啊,”陈武略眼角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只是他的嘴角还是上扬的,像是强逼着自己笑得放肆,好遗忘那些痛苦的记忆,“哪家邻居见了不夸我家一句好?”

看着他难过,展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揪了起来,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想开口说一句“一切都会好的”,只是这句话相比较他同契丹的血海深仇实在是太过轻飘飘,人死不能复生,哪里还会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