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问题。”
埃布尔教授站在一旁,他似乎正在专注于思考着什么,酒杯刚准备触及唇边,又被慢慢放下,颇为犹豫地说:“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把这张图纸递交给学院董事会?”
“当然——”
瓦斯勒显然没有听明白埃布尔话里隐藏的成份。他仰脖灌下一大口酒,满足地打了个酒嗝,咂着嘴轻轻叹息:“那个孩子会得到无比丰厚的奖励。呵呵!真是羡慕……我大概永远不可能像他那样,从科学王冠上摘下一颗珍贵的钻石。”
“但是,作为参与者和教师,你可以和他的名字并列。”
埃布尔教授脸上的微笑已经淡去。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瓦斯勒的眼睛,左手用力按住摆在桌面上的图纸。两边腮帮上点缀着几点老人斑的皮肉,仿佛不受控制般连续颤动着。被密密麻麻皱纹挤压成细缝的眼睛里,放射出贪婪且疯狂的目光。
“这里有足够宽敞的位置。”
他指着图纸右下方数据表格当中,签有赵毅姓名的栏目末尾,说:“写上你的名字,还有我的,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
瓦斯勒呆呆地看着图纸,又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埃布尔。耳朵刚刚听见的话语,眼前这个面容慈祥的老人,还有赵毅那张略带羞涩的年轻面孔……一副副混乱的场景,在脑子里飞旋搅扰、重叠,被无形巨手撕裂粉碎,又被某种奇怪的力量重新拼接,形成一张支离破碎,充斥着无数混乱与肮脏,释放出强烈欲望和诱惑的诡异图画。
“你……你疯了?”
瓦斯勒摇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你不能这样做。这属于那个孩子……不,埃布尔,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一定是在试探我。对吗?老实说这并不好笑。你,你,你应该收回刚才的那些话。不……我们不能这样做。不能——”
“呵呵!为什么不呢?”
埃布尔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他望向瓦斯勒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惊讶,也有淡淡的赞许,以及显而易见的嘲讽:“你在多变向引擎的研究方面,整整花费了近三十年的时间。而我,足足耗费了五十四年。那不是五十四个小时,也不是五十四天。这几乎相当于某些人的一生。我们放弃了太多的东西。妻子、儿女、家庭……没有任何娱乐,除了那些熟背于心的零部件和线路,我们的大脑再也装不下任何额外的存在物。我们花费了其他人难以想象的精力和心血,付出了青春、爱情,甚至是人生的全部。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没有——”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而沉重,仿佛哮喘病人发作时候从咽喉深处迸发出来的哑音:“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收回点儿什么吗?我们付出了整个人生,而他却只有十八岁。这……这不公平——”
埃布尔的话,像重锤一样狠狠击打着瓦斯勒的心脏。他觉得自己正夹杂于正义与邪恶的交界处,两者之间没有深如天堑的巨大沟壑,只有一条细如发丝,难以辨清,却实际存在的缝隙。
“说服那个孩子应该并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