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一片人,正从自家屋后的小路上簇拥而来。
老支书、杨二贵、村委会主任、隔壁二妞的妈……全都是自己认识的熟人。
他们面容呆滞,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左右摇晃着,蹒跚而行的脚步看上去极其别扭,双手软绵绵的垂落下来,似乎想要拼命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却又无法摆脱无形的控制,只能扯着身子,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的拽行。
一道长长的血痕,从他们的脚下一直延伸至道路的尽头。从身体表面各处伤口外翻倒涌的黑血,散发出令人几欲呕吐的恶臭。
所有人的眼睛都僵硬地直视着正前方,本该晶莹的球状体已经变得浑浊不堪,从眼眶四周距离而来的细小血丝挤满了整个白色空间,刺激得眼球向外凸伸,随时可能掉出眶外。
“叔,救命,救救我——”
凄厉的惨叫,打破了近乎窒息的恐怖。西头老屋的房顶上,混身是血的杨小柱捏着一枝九九步枪,满面恐惧地朝着木梯上慢慢爬来的人们猛扣扳机,带着刺耳尖啸的子弹钻进肉体,发出沉闷的“扑扑”声。被命中者却丝毫没有表示疼痛或者做出应有的生理反应,他们只是大张着嘴,带着从口角流淌下来的腥浓涎水和肮脏的黑血,木然地朝着惊慌失措的猎物步步逼近。
“卡哧——”
隔着远远的距离,杨国华仍然能够听见杨小柱喉咙被牙齿咬穿的空洞声响。借着从昏暗天幕中透下的阳光,他清楚地看见,已经死去的杨老六紧趴在小柱子的肩上,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年轻人的侧颈。围拢过来的人们分别抓住猎物的手脚,十指狠命抓紧自己能够触摸到的部分,从不同方向拖拽着这个鲜活的生命。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一块块绵软的肉团被活活扯下,与之粘连的骨头,也在簇拥而来的争夺者手上来回滑动着。至于头颅,则被杨老六彻底啃断。直到离开身体的一刹那,仍然还带着因为剧痛和恐惧,被扭曲到变形的可怕表情。
杨小柱被撕成了碎片,每一滴血,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都成为人们嘴里正在吞咽的食物。
“吧唧——吧唧——”
很响亮的咀嚼声,就像过年时候吃的大肥猪。很香,很鲜美。
后屋的人群越来越近,也许是从空气中飘散开来的血腥刺激着空瘪的胃袋吧!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里,不约而同闪烁出血一样的狰狞。
他们是一群死人。从腐烂尸堆里重新爬起的活死人。
“我操你妈——”
混身血往上涌的杨国华,已经彻底忘记了什么是恐惧。从惊惧转化而来的愤怒,成为此刻脑子里唯一的控制物。他扔下手里的枪,拎起平时切猪草的铡刀,用惊人的臂力把沉重的刀身高高抡圆,伴随着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怒吼,朝着密集涌来的尸群狠劈而下。刀锋所到之处,飞溅起一片浓黑色的腐肉和血花。
农人的思想是单纯的。昨夜的经历和杨小柱的遭遇,已经使他认定——子弹对这些复活的尸人丝毫不起作用。只有撕烂它们的身体,砍掉它们的脑壳,才能让死者的灵魂重新回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