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十一说罢,一指高翼的木船说:“大人这艘船样子看上去很漂亮,船身比例很合适,挂好了帆,行使起来一定很轻巧。但它是松木造的,松木是一种软木,这样的船被海浪一打就会散了架,所以你刚才才会沉了一艘。大人敢驾这样的船在风暴季节出海,一定是驶船手段高明……嗨,大人也确实高明,老汉我也不敢这样出海。”
范十一虽然在夸奖高翼,但脸上殊无赞赏的表情。他来得较晚,只听说高翼沉了一条船,却没看见那艘沉船的船只情况,故此他凭借眼前这艘船作出了这样的断语。
高翼毫无解释的打算,他顺着范十一的话头,故作不解的问:“依你看,我们如果还打算乘船回去,嗯,高句丽王还可能赏赐我们一些东西,或许还有数百士兵随行,我要造一艘能装下所有这些的大船,需要什么材料?”
“辽东这里有造船用的硬木,比如桦木、柞木、野槐、柳木、杏木……不过,用的材料太大,老汉做不了主,大人还是与道麟将军商量好,老汉看材料多少,才能决定造什么船!”
高翼低着头考虑了片刻,说:“这样吧,你先准备木料,按鸭头舡的船形备料。我们沉了一艘船,再造一艘船回航,道麟将军一定会支持的,我这就去跟跟他说。”
找到了队伍中的高句丽的通译,高翼提出先行至驿馆安顿下。吩咐宇文族人不要外出后,高翼揪住通译的肩膀,用命令式的语气说:“带我去见道麟将军。”
见到通译惊愕的表情,高翼又加强了语气说:“我跟他约好的!”
道麟真不好找,翻遍了整个军营,高翼才找见了道麟。他正待在一间大屋里,盘膝翻阅着一个帛书。见高翼寻来,他脸上微露惊慌的表情,旋即镇定下来,掷下帛书,冷冷的冲高翼一拱手:“高军师,你的人都住下来吗?工匠们开始修船了吗?”
道麟这一连串的质问分明是暗示高翼:我已经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了,别得寸进尺哦。
高翼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丝毫不在意那拒人千里的态度,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道麟身边,没皮没脸的拿起道麟刚扔下的帛书翻阅着。
“哦,是墨子,你说在汉人堆里长大,看来真有其事,能读得懂墨子这样的古书,你的汉学造诣不浅啊……”,高翼紧紧握着《墨子》,两眼闪出贼光,发觉道麟隐现怒意,他连忙说:“啊,生活在鲜卑族人中,许久不闻故国语言了。今日与将军一席话,鄙人实在按耐不住,特特寻来,想与将军交谈一会儿,也好多听一会儿故国语言。”
这是范十一曾经的真情告白,高翼急切之下现学现用。
听到对方不是来找他打架,道麟的脸色缓和下来,手扶着膝盖,悠然回忆道:“我小时候,辽东战乱不息,自毋丘俭焚毁丸都城后,我们部族星散。我祖父带着部族四处漂流,那时我还小,我只记得我们忽儿打过去,忽儿别人打过来。不光是汉人打我们,鲜卑人、乌丸人,羯人、沃沮人、匈奴人都在互相杀戮。
不久,我被鲜卑人虏获了,而后汉军将我解救出来,从那以后我便生活在汉人当中。啊,现在想起来,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我不再逃来逃去,我有了固定的住处,还有一个汉人师傅,他教我读汉字,学剑技……
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在我成年前,我师傅被杀了……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随后,我又成了夫余人的俘虏,不久我父亲找到了我,把我赎了出来。”
道麟拍打着膝盖,感慨道:“如果我师傅不死,我现在也是个汉人,学汉人说话,读汉人的书,做汉人的官,……唉,可惜了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