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个平安,老百姓也赶紧入了教。香教向来玩的把戏,都是江湖伎俩,迎神赛会那些戏法儿大杂凑,佛道一炉,耍起来再热闹不过。你胸口碎大石,我就咽喉顶银枪,你能当铁沙子枪,我就敢油锅里头捞铜钱。比什么都热闹,入了香坛的人个个儿瞧得整天乐呵呵的。这样装神弄鬼久了,人久在这个氛围里头,也就渐渐的变得如颠似狂了,从上到下,个个都神神叨叨的,就连最害羞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换了红衣裳,扎了红头绳,挎着篮子举着扇子尖声儿的整天念叨:“男练义和团,女练红灯照,砍了电线杆,扒了火车道。烧了毛子楼,灭了耶稣教。杀了东洋鬼,再跟大头闹。”
如此氛围之下,葛二爷的小日子还不是如日中天。白面吃得都反胃恶心了,这两天就连饭桌上开出红烧肉来,都摇摇头嫌油腻,说要持斋。至于女人,还缺得了?不说小葛庄那几个出名的卖大炕的破鞋已经是他葛二爷的后宫。就连黄花大闺女也不是摸不着,每天晚上黑屋子里头摸香请神,葛二爷可都是兴致勃勃的。
唯一让二爷觉得心里有些不爽的,就是原来在庄子里头练少林会保家保乡的那些爷们儿,他们原本就瞧不上二爷,那时二爷落魄,倒也没有什么说道。可是现在二爷是什么样的威风?香教眼见得就要进北京城,那帮家伙宁愿自己找了路子起坛,也不愿意跟他们混在一起!说实在的,北头起坛的葛起泰那小子,就算起了坛,声势也远远不如二爷这头,就算请神烧香,也多半敷衍了事儿。自然不可能比过他的正牌子,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儿?城里面已经传了消息过来,朝廷马上就要正式拣选团练练新军,进北京城,大家都有顶子。现在是谁势力大,谁肯定就占便宜,其他团都在拼命的扩大势力,也很有人向葛二爷表示了希望他能过去共烧一炉香的意思。二爷是胸怀大志的,不愿意给人家打下手去,可是眼瞅着北头那帮家伙吃不了吞不下,茅坑里头的石头——又臭又硬,那帮家伙是真的周年练拳,打熬筋骨的壮棒汉子,要是得着了他们,拣选新军的时候儿,葛二爷甚至有指望独领一营!
可是偏偏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啊……
揣上了心思的葛二爷甚至寻思犯坏了,那帮少林会,当初徐大头在直隶招兵的时候儿,他们当中就有五七条汉子去加了徐大头的妖军,他们香教是要扶清灭徐的,怎么就给了他们香教的名义?是不是找找路子,请道阎尊者的法谕下来,灭了这帮家伙?
今儿就为着琢磨这个事儿,二爷连夜里去黑屋子摸香请神都没了兴致,早早回了屋子,躺在炕上,搂着绰号小花鞋的一骚娘们儿靠在炕头,只是不住的盘算。
那小花鞋三十出头,油头光脸,裹着小脚,小腰一掐,很有点风情,克死了男人之后,就靠着招人上炕吃饭。在当初他没败家当之前,就和他一个要娶一个要嫁的,瞧着他卖了房子卖了地,顿时就连搭理他都懒。现在他葛二爷又起来了,小花鞋飞也似的又扑回了他的怀里。二爷念旧,小花鞋在床上也着实有两下散手,现在算是坐稳了葛二蛋后宫大房的位置,恨的其他破鞋扎她的小纸人用鞋底抽:“这骚娘们儿有什么好?赖上一个克死一个,你葛二蛋等着败家吧!”
瞧见葛二蛋心思重,小花鞋就在他身上蹭:“你焦的是个什么心思?现在吃的是油,穿的是绸,罚香的银子装了一柜子,大洋白晃晃的一大堆!晚上在这儿还能睡不着觉!撩拨你也不起兴,请神的时候儿摸上了哪家黄花大闺女?有了新人忘旧人,你放心,老娘识趣儿!该走的时候儿,老娘拍拍屁股走人!既不赖你,也不讹你!”
葛二蛋正满脑门子官司,听见这女人说话,烦得狠狠拍了她大屁股一记:“你这个娘们儿懂个逑!吃油穿绸怎么了?钱财过手就完,这也论不定是不是个长饭碗,风头一过,这点钱还能呆在手里?趁着现在朝廷要抚咱们,捞个顶子在手里,那饭碗就换了颜色了!你这个娘们儿,就不想捞个诰命在身上?到时候,正经的宪太太!”
他摸着滚烫的额头,很是感慨的长叹了一声:“人哪,假得很。没个知足的时候儿……当初都不敢指望现在这种日子,现在过上了,偏偏却又想得更多……”
小花鞋可理解不了二爷现在这种成功人士的烦恼,只是咬着嘴唇,眼睛水汪汪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阿弥陀佛,诰命……我前世没修那么多桥!趁着个时候,在手里抓几百块大洋倒是实在玩意儿……现在就不老实,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家伙,将来还指望你八抬大轿娶我过门儿?说起来,你昨儿才许了我二十块洋打个头面,今儿怎么就没声音了?”
葛二爷瞧着自己怀里的风骚娘们儿,瞧着她那卖俏的模样,火头也有点上来了,声音也变得粗起来:“少不了你的二十块洋!陪老子爽快了,这就给你开柜子拿去!”一边说话,一边就搂着小花鞋乱拱起来。
小花鞋半推半就的撑拒着他,只是在他怀里扭动:“我可只要徐大头!这钱又新,成色也好,别的洋钱烂板多,别拿这个糊弄老娘!”
“你是我的活观音祖奶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葛二爷只顾扯着自己裤带,现在正是一头邪火。两个人正准备滚做一团的时候儿,就听见乌黑的窗外一声响动,还有硬物重重的敲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人身子摔落在地上的闷响,在这安静的夜里头传得老远。不知道是不是摸香屋子里头被惊动,那些有仙缘才被夜里请来求神降凡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夜涌了出来,在前面的也许是今夜主持降神的某位师兄,才粗着嗓子喊了一声:“谁!”接着就传来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接着就是一声喉咙撕破也似的惨叫!
到了最后,就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尖着嗓子的惨叫响成一团!
葛二爷光着屁股就滚下了炕,去摘枕头底下的撅把子火枪——这可是发射洋子弹的好玩意儿,现在到处起团,能打这种火枪的师傅少,洋子弹更不好寻觅。这杆撅把子卖到了八十两!可是小花鞋的只是死死的压在枕头上面发抖,一时半会儿,哪里掏得出来!葛二爷发了急,低吼一声,将这个半裸着露出两团白肉的娘们儿一把扯下来,伸手就抓住了枪,心里面转动的就只是一个念头:“这是哪里来的人?是不是北头葛起泰的坛?天地良心,老子只是动了心思,还没下手弄你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