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一却没什么客气的,指着康有为大声道:“康南海,你说说看,这个起团练新军的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这个筹谋本来就是你和复生两个做的,我本来就不以为然,这些人练得出什么新军!复生还老成一点,毅军动向未明之前,提也不提这个事情,就算要练,他也有步骤,分批集中,分批裁汰,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新军练起来了也归我刘老头子统带!谁也和我争不了这个去!我不怕别人说我揽权,老头子什么没见过!一句话,北地不能乱!老头子孤心苦诣,为的也就是尽这最后一点血诚!”
他今儿来是准备撕破脸了,起新军的事情,朝廷当中知道细微曲折的,不过就寥寥几人。瞧着他们一到,康有为这个态度,他宦海沉浮几十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位当初震慑天下的湘军之末世老将帽子底下白发飘动,意气昂然,指着康有为不管不顾的大声痛斥:“只要老头子还在,就还能尽把子气力!就连南边徐一凡,也要顾忌老头子一点,更何况是你!我手底下有一万几千军,那点拳民,看起来声势浩大,枪声一响,他们不够看的!老实一句话,不管你打什么主意,现在都包包扎扎收起来!一切事情,等老头子从毅军那头回来再说!我已经传下军令,谁再敢围各地官署生事,各地防营,一律开枪。谁敢把拳坛设到北京城左近,还是一律开枪伺候!”
刘坤一一席话说得痛快淋漓,康有为只是听得脸色铁青!他想硬抗,却有无从抗起。刘坤一的威望资历,还有他现在手底下一万几千兵,他康有为拍马也赶不及!
韩老掌柜在书房暗室里头静静的听着那里响动,缓缓的磨动了一下牙齿。
半晌之后,康有为才冷笑一声:“刘老大人,就凭借这一万几千乌合,能挡住徐一凡禁卫军八万么?再说了,复生马上要在朝中大加兴革,没有实力为后盾,这兴革,就做得起来么?当初曾文正公以一在籍侍郎能编练十五万湘军,收拾天下,我等就未必不如古人!老大人,事急如此,行些非常手段,正是其时!学生敢问老大人一句话,就是一切如老大人所愿,老大人能否外镇徐一凡,内则大举振兴朝纲?”
刘坤一一掀胡须,还没说话,谭嗣同就脸色难看之极的大声道:“南海,你这话过了!我等苦心安此社稷,意图挽狂澜于既倒。这是堂堂正正之事,不需要在背后拨弄风雨!新军我是一定要练的,但是却不是将直隶之地推入大乱当中!越是危急之世,我等越要秉直道而行,成败利钝,付诸天意,只求无愧于心也就罢了!我们是来收拾河山的,不是反而将天下弄乱!你转告你那些袖中人一句话,刘老大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就算毅军指望不上,要练新军,不经过我,也绝无可能成事,就这么一句话,南海,其速醒乎!”
康有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而谭嗣同只是死死的看着他。康有为再也没有想到,一向随和不计较,很有些书生气的谭嗣同居然如此强硬,更向他宣示,要将不管练新军的主导权,还是刷新朝纲的主导权,都要拿在手上,而他康有为,不过只是偏裨辅佐的命运!
什么时候,这谭复生就像截然变了一个人?是和徐一凡学的么?要揽权,要做事,要成大业?
他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嘿嘿冷笑,推门而出,扬长远去。他康南海岂是甘于偏裨的人,等着瞧吧!
书房之内,谭嗣同和刘坤一静静而立。谭嗣同突然朝刘坤一一抱拳:“刘老大人,南海不过性子傲了一些,还是顾大局的,学生说的话,他听得进去,只是面子下不来罢了。说句非放肆的话,此间事情,只有我等包揽把持了,我在军机理中枢之事,刘老大人镇住直隶,事情还是有可为的……”
刘坤一淡淡一笑:“复生,我没看错人……当初曾文正公起兵,胡文忠公就送他四个字,包揽把持。国势如此,也就剩下我们这点孤臣孽子了……我老了,只能有一分气力尽一分气力,其他的,还要指望你……说句难听点的话,你是在徐一凡那里历练出来的,最知道他本事,对付他,也只有指望你了!本来老头子还担心你有点书生意气,现在看来,却可放心不少……”
他语调萧瑟,神情也是淡淡的:“……毅军那里,老头子今日就动身,等会儿复生陪我去我办事的衙门那里,几个心腹部将给你引荐一下,我不在直隶,他们听你调遣……”
刘坤一淡淡的一句话,就等于将他不在直隶时候的兵权全部让给了谭嗣同!现在他既是事实上的领班军机,一切重要奏报公文,都要经过他手。再加上刘坤一的那些兵,如此重权,在直隶之地清朝二百多年,就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谭嗣同一下目瞪口呆。
刘坤一只是苦笑:“……老头子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你我都知道,我们大有可能干的都是些无谓的事情,可是总要努把子气力吧?这些事情,交给那些万事不知的王公大臣?交给文廷式他们只会耍嘴皮子的?交给康南海这等荒唐热衷的人?此去绥远,不知道怎么的,老头子总觉得自己回不来了……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我这辈子是活够本了,其他的事情,还望复生你担起艰巨!老头子就一个期望,大势或不可挽,但复生你要竭力保住皇上的安全!当臣子几十年了,不能瞧着他们没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