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史记》的司马迁提起汉武帝,都是“今上”“上”,后世增补删改部分才有“武帝”“孝武”“武皇帝”。
冠军侯病逝时间远在史记成书前,不可能知道刘彻的谥号。
白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那必然是一位他认识的、赠予他房舍不足为奇的熟人。
他将他知道的发音为“han”“wu”“di”的现代汉字都写下来,排列组合,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长辈所赐?友人相馈?
他刚刚出仕,正如他对白蔹求婚时自我评价的那样,寸功未建、籍籍无名,还没有拎着猪头找庙门的投机门客来投奔他,一时想不到底下人的“孝敬”。
这样的话,能送他房子送得理所应当的人名并不多。
当小霍终于把“汉武帝”和“当今皇帝”联系到一起时,他有一瞬间的思维停滞。
古早到两千年的两汉时期,古人是真的会把皇帝之死视作“山陵崩”的,那是天崩地陷一般的大事,朝臣除了特别油的滑头和铁了心造反的叛逆,根本不敢想皇帝的寿数,尤其是刚过三十年富力壮的皇帝。
卫青的呼唤让他从沉思中醒过神,他想都没想就取刀刮去竹片上的“汉武帝”三个字,动作疾如雷霆快若电光。
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无数画面生生灭灭,过往十余年乏善可陈的人生中,忽然闪过白蔹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的“小霍”。
那是她对他的称呼。
他当时九岁,对她的自我介绍是:
『吾去病也衛夫人姊子』。
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白姊对他的称呼,和他的自我介绍一个字的关系都没有。
卫青攥住了他的手腕,迫使他松手放下修改竹简错字的小刀,关切地望着他。
“二舅舅,”小霍面色苍白,眸光亮得惊人,“母亲有我之前,从往过密的人士,可有人姓‘霍’,抑或来自‘霍县’‘霍村’‘霍山’‘霍水’?”
卫青一怔,他当时是在平阳公主府上做骑奴还是已经成为建章监了?垂眸思索片刻,时间过去太久,没想起来有没有这么个人,摇摇头。
小霍的理解是,看来没有。
那句“我们时间不多”,言犹在耳,或许不是敷衍。
小霍心想,“霍”既然不是生父姓氏,也不属谥号,那也许就是我的封地或殒身之地了。
怪道白姊明明心动却不肯答应,还争分夺秒带他做了甚么“体检”。
来年随军出征,胜负未可知。白姊对他颇多垂青,不速之客登门,招待一向尽心竭力,那他必然没做丢脸的事。
纵无幸理,亦应尽节于陛下,大丈夫生当天地之间,岂能朝畏生、夕惧死、裹足不前、困于儿女私情、不能公忠体国、不敢建诸事业?
无论如何,也要做切向匈奴最锋利无俦的一把刀,割除大汉开国以来滋边扰民不休的痈疽。
一念之间,豪情顿生,郁悒尽去。
卫青不知道小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想了多少有的没的,他此行是来送东西的。
小霍醒来之后匆匆前往书房伏案书写梦中事迹,侍女收拾房间时发现了不认识的黑色物体,一碰就亮,吓得掉在睡席上,不敢擅自处理,层层上报给卫青,卫青亲自拿给小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