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净怔愣在原地,却依然没有松口。
hc战队第二次找上柏净,则是在那天复盘,他和陆一鸣发生争吵的晚上。
他俩吵得太惊心动魄,虽然往常因为阵容战术发生分歧而争辩的次数有很多,但没有一次像那天一样,双方吵到最后都无话可说的。
他走出训练室,秦霄便追上了他,告诉他。
他和林旺还有李添乐已经知道了赛制变动的事情。
他们三个都打算退役回家了。
柏净皱眉,想要说点什么,被秦霄早有先见之明预判到。
“柏哥,你也不用说什么,其实我们三个心里有数,我们一直在拖你和小鸣后腿。”
秦霄脸上挂着同往日无两样,大大咧咧的笑意。
“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呢,是看透了,自己打游戏和你们比起来没什么大天赋,还不如趁早回家念书,说不定还能考个大专养家呢!”
挽留的话语哽住,柏净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他自己还前路未卜呢,要怎样说服别人相信未来,追逐梦想?那些职业选手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都是幸存者偏差,更多的是像他们一样,被埋没在数不清的竞争者里,连名字都不配留下。
钱坤正是在这个时候再度上门的。
他循循善诱。
“荡尘选手,你要相信,没有一个战队会像我们一样,敢将一个全国大赛的选手直接提上首发位的。”
“如果你真的想拿冠军,想做职业选手。”
“kpl首发选手的身份会为你带来很多便利,无论是薪资方面,人脉方面,还是日后转会。”
内心的天平已经倾倒,柏净当机立断。
“可以。”
钱坤面上划过喜色。
便听身前少年有条不紊发问。
“可以同时签下我的队友吗?我愿意降薪,把我的工资匀给他。”
末了,柏净想到刚刚的争吵,又补充。
“但他也不一定愿意来,看他的想法吧。”
钱坤愣住。在商圈勾心斗角久了,他第一次在这个行业见到,有人签合同还要想着队友的。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试探发问。
“是哪位队友?”
柏净:“我的中单。”
不知道是不是钱坤的错觉,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轻笑了一声,周身淡漠的气息散了些许,变得鲜活起来。
他想起了来之前,队里的教练指着primacy战队的赛后战绩图,对他说:“这个队,二拖三,打野中单不错,其他三个不行。”
既然柏净开口愿意分出他的工资,那多签一个有潜力的新人选手也没什么,他们堂堂小豪门hc战队倒不至于一个空房间都让不出来。
于是拍板。
“没问题。只要他有这个想法,我们可以签下他。”
“至于首发还是替补还是二队,得看他自己的实力了。”
“但hc战队可以承诺,首发位竞争绝对公平。”
互换联络方式的时候,柏净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
虽然和鸣崽吵了一架,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如他所说,不再愿意和自己做队友,但好在。
好在他还有和陆一鸣做队友的一丝可能性。
柏净把苦涩的暗恋情愫小心藏匿,极力为陆一鸣铺垫一条坦途。
通往属于他们的未来。
-
压在柜子最里面的行李箱被翻出,陆一鸣找到了塞在一堆衣服里的向日葵公仔。
这是当年陆一鸣十八岁生日,柏净因为要参加联盟的一个活动,只好托程云教练送来了的生日礼物。
是网上很流行的那种会说话的向日葵花,戴了副黑色墨镜,手里拿着个大喇叭,脚下踩个花盆。
柏净说这个花的曲库有整整三百首,还会说话,想他了就告诉向日葵,见向日葵就像见到他本人一样。
陆一鸣收到的第一反应是被它丑到了。
贱兮兮的表情和夸张的墨镜装饰,还有复读时跟随震动频率一扭一扭的花枝。
哪有人会主动说这个丑东西是他本人啊?!
柏净却对陆一鸣的审美表示不理解,在微信里很认真回复。
[这花多可爱呀,我看网上推荐语都说适合送人当礼物,一水的好评呢]
陆一鸣想说你看到的好评估计都是刷的。
尽管如此,陆一鸣还是很珍惜地把它放在出租屋床头,每天晚上临睡前坚持对向日葵喊一句“柏净大笨蛋”。
程云教练接他去mx基地的那天,收拾行李时,他本来没打算带这个向日葵一起去的。
主人都不要他了,还带着干嘛。
但最终还是没狠得下来心,自欺欺人把它塞进了行李箱的角落。
他承认他对柏净一直留有余地。
和程云教练要求只签半年合约是,把这株向日葵带到mx基地宿舍也是。
尤其是生日那天,和柏净两人走向去往大排档的路上。听着身边熟悉队友的打闹声,触景生情。
陆一鸣在稀疏的星子下问过他。
“第一次摸到银龙杯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男人低头,不知道在欣赏被月色拖拽出的白玉兰的影,还是在研究柏油路面的纹理。
半晌。
陆一鸣才等来他带着叹音的回答。
“我在想……如果这场金色雨能早半年下,那该多好。”
……
陆一鸣觉得自己有的时候是挺迟钝,但绝对不笨。在柏净告知了头像的来源,结合起今天看见的hc战队前中单,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时冬冠上一场还大比分战胜对手的hc战队,在一周后的八强淘汰赛陡然像变了一支队伍一样,操作和局内对策都一团糟?
这一场至今还被柏净的黑粉挂出来辱骂。
为什么冬冠结束之后的转会期,队里的射手宣布退役,上单和中单没有挂牌,却依然成功转会了?
疑点太多了。
从前夜深人静时期待过很多次的念头悄悄冒尖:或许,当年柏净没来,是有原因的呢?
毕竟他不觉得柏净是个和前队友闹掰了,还要用和前队友相关头像的人。
陆一鸣想听柏净说。
柏净却不愿意告诉他。
回想起柏净当时油盐不进的样子,陆一鸣恨得舌根猛力抵着虎牙尖。想对着向日葵大骂几句柏净就是个混蛋,耳畔却又响起夜色下,对方悠悠的叹息,和关于“迟到半年金色雨”的遗憾。
恼怒情绪和过往回忆在打架。分不出来谁占了上风。
陆一鸣打开向日葵的开关,幼稚又认真对着向日葵说。
“柏净就是个——”
“讨厌鬼、烦人精!”
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银白。
向日葵扭啊扭,尖利而气愤的复读声在房间里回荡。
“柏净就是个,讨厌鬼!烦人精!”
嘶——
脆弱的口腔内壁经不住几次三番被陆一鸣抵上虎牙的折磨,铁锈般的血气在唇齿间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