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的竹马 越元冬 3254 字 2023-02-23

小孩子对成绩既期待又害怕,他们正襟危坐,神情紧张不安。

语文老师:“彭珊,九十五分。”

同学们顿时掀起惊呼声,纷纷看向前排短发的彭珊,她的脸上洋溢着雀跃的欢喜,蹦蹦跳跳往讲台上走去。

“这次彭珊成绩非常出色,”语文老师低头翻试卷,似乎在寻找什么,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第一名。”

再一次传来喧哗声,大家没再看彭珊,不约而同回头瞅顾暮迟。

顾暮迟竟然不是第一名?

伴随大家的惊诧,语文老师终于翻出某个人的试卷,满脸失望:“顾暮迟——”

她叹息一声:“你语文每次都考满分,这次为什么作文空白,才考70分?”

作文的题目是《我的父亲》,占30分。

他一个字都没写。

宁酒替顾暮迟捏了一把冷汗。

他走上前,一言不发接过试卷。

语文老师看了看他,从他嘴里显然得不到答案,她没再拖延时间。

等手上的试卷空了,“放学后让家长签字,明天早上把试卷收上来。”

教室一片哀鸿遍野。

宁酒拿着成绩惨烈的试卷往家里走,背着小书包,脚步轻松。

乔晓霞和宁仁永对她的要求不高,身体健康就行,很少给她压力。成绩考差了,最多叮嘱一句,下次好好学习,然后用各种奖励诱哄她,如果考90分,就陪她去游乐园玩。

宁酒不太为分数操心,觉得这一次考不好也没关系,游乐园大不了下次再玩。

家在三楼。

宁酒走上楼梯,第二层转弯,往第三层走上去的半途,冷冷清清的楼道,猝不及防响起天崩地裂的摔门声。

她当场吓了一跳,头往上抬。

陈建站在门槛边,手指戳向试卷,力气大到能戳出个洞:“你像什么话?给我考出这种成绩来。”

从宁酒的角度,只能看到顾暮迟的小半个身子,头微微低着。

“你妈再婚了,没人管你,你爸又是个精神病,以为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过好日子?除了我和你外婆,没人要你了,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她的视线盯着他。

顾暮迟抬起头,格外倔强的,一字一句地辩解:“他不是。”

他的眼神漆黑,毫不畏惧家长威严。

被顶撞了,陈建更加恼怒,太阳穴突突直跳。

顾暮迟神色依然平静:“老师让家长签字。”

陈建简直气笑了,还签字?

他的手将试卷攥得死紧,脸颊肌肉鼓出,看着挺吓人。

嗤拉——

一道又一道撕裂的声音。

试卷被撕成一片,十片,二十片……

陈建神情难看,笼罩着一层阴云,越撕越觉得可恨。

顾暮迟和他爸实在太像了,每次看到他,他的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一种厌恶。

周围没有其他人,安静到落针可闻。

纷纷扬扬的纸屑从空中飘落,铺满一地,有几片甚至掉在了顾暮迟的发顶。

他没什么表情,把纸屑拿下来,攥进手心里。

宁酒没见过这种可怕的阵面,受到极大的震撼。脸色发白,脚步就跟被钉住似的,完全动不了。

明明他的成绩这么优秀……

只是偶尔一次失利。

但陈建像失去理智,天要塌下来压死他一样,撕完试卷扬长而去。

顾暮迟对周围充耳不闻,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他站了几秒,等人走了,蹲下身子慢慢捡起碎纸。

宁酒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走到他的身边,他没抬头。

“我帮你一起捡。”她小声说。

很担心他又一次推开自己,她一边捡,一边感到紧张。

顾暮迟不拒绝,也不回应。

她蹲在他旁边,柔软的发尾垂落,几乎触碰到了地面。

将散落地面的纸屑拾起,黑字与白纸的对比过于强烈,她的心情仍在胸口激荡。

宁酒握着冰冷的纸片,因为较强的共情力,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被撕的是她的试卷。

这让难受得窒息起来。

两人沉默蔓延。

谁都没说一句话,呼吸放得很轻很轻。

快捡完的时候,宁酒伸出白皙的手心,把碎纸还给他。

顾暮迟垂着头接过来,低声问:“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

宁酒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抬起眼睛,眼底毫无波澜:“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坚持?”

这句话,像在对她说。

可是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的不确定。

他似乎认为自己不值得别人的喜爱。

不值得让人坚持不懈跟他做朋友。

宁酒想了想,放下书包找东西,边找边说:“你等等。”

顾暮迟从没等过别人,但这次,他等了一会儿。

她掏出一张颜色华丽的贺卡,扬起笑容说:“答案在贺卡里,送给你。”

他盯了她一会。

女孩子的笑容真诚,眼睛里蕴藏着某种媲美星光的色泽。

灼目到无法直视。

顾暮迟慢慢的伸出手,试探般接过她的贺卡。

翻开来看了一眼,待看到那些真挚的祝福和赞扬,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等他的反应,等他允许自己进入他的世界。

而他盯着贺卡,反应出人意料,毫无预兆后退了一步。

宁酒怔住。

他火速关上了大门。

像门外有什么让他避之不及的存在。

携带着灰尘的风冷漠生硬地扑了她一脸,她注视着紧闭的大门,茫然地眨了眨眼,只觉得太突然。

“顾暮迟。”

她扎着双尾辫,歪了歪脑袋,想不通为什么,后来干脆不想了,坚持不懈喊着他的名字,用力拍了拍他的大门。

他独自藏在房间里,不愿意打开。

她又拍了拍门。

他仍旧没反应。

一道薄薄的门板,划出了两个界限分明的世界。

一个站在门外。

一个站在门里面,不允许任何人的进入。

在这个寻常的下午,她触碰到了他的某些伤痕。

想要深入了解,然而,他心墙太厚,只要她稍稍探出触碰的手指,他便立刻缩回了自己的世界。

八岁的宁酒,还不太懂得,以为他对她厌恶至极。

往后的日子,她开始逐渐明白。

他其实没有特别讨厌的人,更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

原来所有的封闭和隔绝,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